曲砚浓若有所思地望着人群中的韶秀青年。

“戚枫。”她短短地重复,望向戚长羽,“和你是一家人?”

当初戚长羽就是被长辈引荐给她的,在沧海阁中,戚家人也算是元老肱骨了。

戚长羽望见她脸上的神情,心头不由一颤。

他太熟悉她这样的表情了。

每当她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她都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曾望着他,有这样一瞬凝注。

为什么?

他也就罢了,为什么戚枫也会让她想起那个人?

难道那个人和戚家有什么渊源么?

那个人是戚家的远亲?和他们有相似的面孔?

“是。”戚长羽匆匆地说,用和易的笑容掩饰不安,他有些刻意地笑谈,“戚枫是我最小的侄子,天赋很不错,从前家里闲谈,都说他长得像我。”

其实戚长羽和戚枫长得不太像。

虽则都是韶秀眉目,但戚长羽姿仪更清爽些,戚枫五官昳丽,更显风流。

但听到戚长羽这话,淳于纯和胡天蓼目光在他和戚枫脸上来来回回看了几眼,竟然齐齐点头:“确实,你们叔侄俩长得有点像。”

戚长羽不经意攥紧五指,险些捏断了座椅的金扶手。

像?到底哪里像?

曲砚浓支颐望着远处的戚枫。

哪里像?神态像,气质像。

哎,她了无意趣地叹气,戚长羽怎么就想不明白,她从来不是因为容貌来留意一个人,也从来没觉得他和卫朝荣有哪里相像。

戚长羽多年如一日地琢磨卫朝荣在她心里的地位、琢磨她对卫朝荣的印象,完全是缘木求鱼,错得离谱。

当初她第一次见戚长羽,想起的当然不可能是卫朝荣,而是她的师尊,千年前的碧峡之主,魔君檀问枢。

曲砚浓当然是有师尊的。

千年前她是魔门人尽皆知的第一天才,不仅有超卓的实力和天赋,也有显赫的师承背景。

魔门共有三位化神修士,平日里王不见王,也不像是仙域的化神修士一样守望相助,甚至常有为了利益而互相厮杀的事,唯一的默契就是大家都看不上仙门。

当年的三位魔君既看不上仙门,也看不上同为魔修的其他化神修士,魔门修士大多性情桀骜,也算是上行下效。

这三位魔君各自都有地盘和门徒,但并不像是仙修那样开枝散叶广为传道,门生弟子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豢养的家奴,其中有特别合心意的家奴,就赐予她超越其他家奴的权力和地位。

说得好听一点,就叫嫡传弟子。

曲砚浓就是檀问枢最宠爱的嫡传弟子。

行走在外,碧峡曲砚浓的名号伴随她前半生,成了她抹不掉的烙印。

按理说,对待向自己传道的恩师,曲砚浓应该感激涕零、铭感五内。

不过,她也是个魔修,普遍性情桀骜、心狠手辣的魔修,对于昔日恩师,她只有一个评价:

师尊,你可千万别有哪一天落到我手里。

檀问枢运气很好,没有那一天。

千余年前,曲砚浓转修仙道有成,晋升化神,带着当时已成化神的夏枕玉和季颂危,挨个把当年的三魔君斩草除根。

三个魔君里,有两人死在她手里。

一个是枭岳魔君,她给卫朝荣报仇;一个是檀问枢魔君,她给自己报仇。

如今千余年辗转一弹指,仇已报尽了,她可以很从容地回忆起檀问枢,回忆起从前在魔门的时光。

留意戚长羽,自然不是因为他长得像檀问枢,而是他身上那种野心勃勃,却又被清爽干净的外表和举止掩盖的感觉,和她师尊着实有几分相似。

可惜的是,戚长羽错以为自己与卫朝荣相像,刻意去琢磨她心里的卫朝荣,反而把类似檀问枢的圆滑和狡诈丢了大半,学成个四不像。

就好比前几天,戚长羽明明在她面前怕得要命,却还强行梗着脖子不说话,这确实是在学卫朝荣,可曲砚浓根本是在等他利落干脆、诚惶诚恐地认错。

如果是她师尊遇上这种事,一定会这么干,她是真的很想见一见檀问枢在她面前俯首低头、绞尽脑汁模样。

纵使千帆过尽,她果然还是记仇。

曲砚浓并没有刻意去从旁人身上找故人的痕迹,否则以她在五域四溟的地位,今天的五域盛事就不该是阆风之会,而是“曲仙君故人模仿大会”。

不过,假若她无意中遇见了勾起她回忆的人,也会注目留神。

真有意思,她若有所思,戚长羽只是性情有三五分像檀问枢,可这个叫戚枫的年轻修士,却让她恍然以为师尊就站在眼前。

“你刚才说,戚枫以前性格很忸怩,现在像换了个人一样?”她回过头,问胡天蓼。

胡天蓼一愣。

“啊,是,没错。”他点头,“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变得也太多了。”

曲砚浓微微笑了起来。

她终于露出一个愉快而明丽的笑容。

哇,她想,这一届的阆风之会,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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