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伯父的夸奖,姻姻的桃花眼变得亮晶晶的,她扬着头,唇角带笑,“伯父,你说陛下会喜欢这样的姻姻吗?”

月色下,她那张娇妍的芙蓉面上浮现出无限的期冀。像寻常的待字闺中的少女一样,她在畅想自己的未来,畅想自己梦想中的幸福生活。

其实乔知予很不明白,宣武帝有什么好畅想的。他已经年满四十六,即使保养得宜,龙威燕颔、轩昂魁伟,但年龄实在是比姻姻大太多,心机也比她深太多,是条实打实的老狗。

但仔细一想,也许姻姻爱的还是宣武帝身后的权力,只是权力这个东西实在太过虚无缥缈,所以她便将自己的爱落到了宣武身上。

那毕竟是帝王,是九五至尊,是天子。他手握杀生柄,高居权力顶峰、财富顶峰、名望顶峰,所有人都要跪伏在他的脚下。这对一个心有野望的少女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大,只是她不敢想与全天下作对,掀翻一切去夺得那个位置。骨子里的软弱让她想要走一条捷径,那就是成为他的女人,通过婚姻,与他共享顶峰的一切。

这个愿景无比美好,让她此刻心旌摇曳。

权力、财富、名望、爱,所有的一切期待都落到了宣武帝这个她见都没见过几次的男人身上。她笃定自己年轻貌美,善解人意,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姻姻,一定能赢过别的女人,成为他心尖尖上的女人。

每逢此时,乔知予总是忍不住出来大煞风景,无情的戳破她的幻想。

“姻姻,我再说一次,那是天家。你想要的一切都不会那么轻易的给你,讨好宣武帝,比讨好伯父我要难得多,这是一条很难走的路。”

“知道啦。”姻姻撅起了嘴,嘟囔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乔知予差点被糕点哽死,狠狠一拍桌,“试试?你嫁给皇子分明轻而易举,不幸福还可以和离再嫁。嫁皇帝试试?没试好你该怎么办?”

姻姻不说话了,垂着头,双手绞着衣角。

很明显,方才她说的话,她压根没听进去。

乔知予感到一阵头疼,真想抽她……

二月二十五,是一个良辰吉日。

庐陵孙氏与淮阴乔氏有喜,孙氏女孙箐箐与乔氏子乔峻茂结为连理。

孙家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庐陵孙家只是小世家,能攀上如日中天的淮阴乔氏做亲家,让街坊邻里十分羡慕。

虽然这桩婚事在定下来之前,沸沸扬扬的丑闻简直要把两家淹没,但如今这些声音全都淹没在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中。

翻了年,孙箐箐也才十七岁,这是一个正适宜婚配的年龄,但她总觉得自己还很小,不敢想象自己就快要嫁为人妇。

按照盛京的婚嫁习俗,女子出嫁时,娘家女眷该哭唱送嫁的,但由于这桩婚事实在太好,娘亲、祖母和姨娘们硬是哭不出来,人人眼里带笑,却必须要努力做出一副悲伤的样子,使得送亲队伍看起来多少有些滑稽。

朱金万工大花轿摇晃,带动着眼前的红盖头也不住的摇晃。

孙箐箐从袖中摸出一柄如意金簪,爱惜的摸了摸顶端镶嵌的那颗巨大的鸽血红宝石。

祖父曾告诉她这门亲事让家族增光,但他们都不知道,她也曾经是有机会把这门亲事推掉的。

金簪上那颗浓郁到滴血的红宝石闪烁着华贵的光泽,红盖头下,她的记忆恍惚回到年前订亲后的一天……

那是一个阴天,她与小姐妹出门采买胭脂,结果进了胭脂铺后,一转眼,小姐妹消失不见,而她也被人引进雅间。

掀开帘子,一个身形高大、面容俊美的男人正在里面等她。她还记得他,他是淮阴侯乔迟,也是乔峻茂的伯父,也是乔家的家主。

孙箐箐一直认为乔家人都不是好东西,乔迟勉强算个好东西,但等他说完了来意,她便觉得他也不是个好东西——他让她重新考虑与乔峻茂的婚事。

“婚事定得仓促,近日我听说,你与乔峻茂并非情投意合,是他欺辱了你。既然如此,这婚事可以不必当真。”

“乔峻茂他爹妈没把儿子教好,他死在外面也是活该。早死早好,免得日后给我找麻烦。我把他捉过来,你想要他怎么样都可以,但你是苦主,得亲自动手。”

孙箐箐没听明白,问了句:“动什么手?”

“拿刀捅死他,或者阉了他,要不然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用玉势,不会用我教你。”他说道。

她看他的神情分明十分认真,可说出口的话听着却句句都像反话。

这件事已经落下帷幕了,一切都以一场皆大欢喜的婚事做收尾,如果真的杀了或者阉了乔峻茂,那她该往何处去呢?她这样一个女子,坏了名声,谁还要她?哪里是她的归宿呢?

像是看出她的犹豫,乔迟说道:“如果你愿意,可以到另一处地方重新开始。我会为你准备好户籍,淮阴侯府一半的资财将作为赔礼,无论你到哪一处,这笔钱都足以让你自由富足。”

其实她是很喜欢钱的,从小,娘就告诉她,钱能让一个人做很多的事。外祖是经商起家,因此娘也颇懂经营,从小就让她学管账。

只是让她一个人拿了钱到外面去流浪,她是万万不敢的。

于是她鼓起勇气,摇了摇头。

“那是要继续这门婚事?”他问道。

孙箐箐想了想,点了点头。

当时爹和娘就要不要忍气吞声起过争执,娘主张豁出脸去,要闹就闹个天翻地覆,逼迫乔家负责。事已至此,这门婚事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所有人都很满意。

至于她,她还不知道。

她确实还不知道……

乔迟垂眸看她,良久,叹了一口气,“他配不上你。”

他的神情依然很认真,可这话听到她耳朵里,不知为何,依然还是很像反话。

“我会好好管教他。”

乔迟从柜台上拾起一枚金簪,说道:“箐箐,听你祖父说你会管账,以后乔家的账,就你来管吧。其中一半的资财,都是你的私房钱。”

说完,他将那枚镶嵌着硕大红宝石的金簪,抬手簪进了她的发间。

庐陵孙家并不十分富裕,作为庶女,她常年只戴银簪。

其实她很喜欢金子,也很喜欢宝石,喜欢富丽堂皇的一切。

这枚金簪被她小心翼翼的保留下来,不被自己的嫡亲姐姐看见,而现在,她掀起盖头,在满头珠翠中,找了个空处,把它稳稳的簪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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