箐,是山里的一种小竹。

她出生的时候,父亲见她生得灵秀可爱,随口定下“箐箐”二字为她做名,而早她三个月出生的嫡姐,名为“明珠”。

其实从小到大,孙家在吃喝用度上从未苛待她,她也一直对此心满意足。

娘亲总是嫌她笨,骂她不如姐姐聪明伶俐,不会引父亲的疼爱。说来奇怪,或许是由于总是被忽视,她在这些方面笨得出奇。做银钱的账做得清楚明白,只是在这感情的账上却总是模模糊糊。

后来阴差阳错的,她就成了乔家三房长子的媳妇。

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哪怕做了正妻,箐箐也并没有因此而成为谁的“明珠”。她的丈夫的心只短暂的停留在她身上一瞬,很快就飞走了。

她有了很多钱,管着更多的钱。

她的钱管得很好,算盘也拨得很快,她好像过上了一直以来想要过上的生活。只是偶尔,她也会偷偷地望向几条街之外的淮阴侯府,那里面,伯父也宠爱着他的“明珠”姻姻。

这宠爱有时也会漏一丝两丝到与姻姻年龄相仿的她的身上,让她小心翼翼、受宠若惊。

再后来,姻姻入了宫,她眺望淮阴侯府望得更勤,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婚后不久,乔峻茂越来越过分,有时夜不归宿出去鬼混,公公和婆婆拿他无可奈何。

她壮着胆子回家和父亲告状,父亲反而斥责她不守德言容工,要她学会忍耐;娘则说男人就算三妻四妾也正常,要她把钱握在手里就行,还要抓紧生儿子。

爹娘都劝她逆来顺受,只有伯父为她出头。站在他身边,她再也不是黯淡无光的箐箐,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身上好像也闪耀着明珠的光彩。

来自温厚长辈的毫无保留的关照,不偏不倚,像太阳一样笼罩着她,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暖。这种感觉就像他送她的那支镶嵌着硕大红宝石的金簪,即使若干年后已经蒙上一层灰烬,只要捡起来轻轻擦拭,立刻就会在她的心里发出耀眼的光。

她实在太贪恋这片刻的温暖。

她实在很想让箐箐也变得很重要!

她故意频繁的来请早安,这样就可以和伯父一起用饭。她故意在告禀账务的时候说得琐碎详细,这样就可以和伯父一起待在书房里,享受着她在磕磕巴巴的说,他在神色温和的听。

她甚至想乔峻茂一直这样胡闹下去,这样自己就有机会来找伯父告状。

他一听,会大步走去找乔峻茂算账,她就小跑着跟在他的身边。

她想他爱她,像爱姻姻一样爱她,也能把她捧在手心里,眼睛专注的只看着她,永远包容她。

她想听他用温柔的语气说一万遍“箐箐很好,箐箐很重要,箐箐真厉害”。

到那时,她一直软弱的心会被慢慢填满,她也会变得坚强勇敢。

到那时,她会承欢膝下,她会永远爱他。

伯父总说,乔峻茂配不上她,让她考虑和离。可她知道,她和他之间唯一的关系紧紧围绕着乔峻茂建立,一旦她和丈夫和离,她和他就什么关系都不剩下。

她并不是姻姻,与他并没有血缘联系。

她想要成为他的谁,站在他身边的谁,揣在心里的谁。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呢?

还没等她想出解法,昨晚乔峻茂醉醺醺的回家,说她是个只会告状的泼妇,要把她休了。她恨不得拿着枕头捂死他,可终究还是没有那个胆子。想了一天,现在实在忍不了,只能哭着跑出家,跑去找伯父。

淮阴侯府中一片幽静。

月上中天,月华如水。东风吹入庭院,摇落海棠如锦绣铺地,吹散梨花如白雪飘飞。

临水月台的躺椅之上,伯父似乎是醉了,睡得很沉。

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站到他身边。她从未离他这么近,也从未敢这样长久的凝视他,想要把他深深的刻进自己的记忆。

沮丧和怅惘一阵一阵席卷她的心,这世上是否真的命数天定,有的人生来万众瞩目,有的人生来默默无声。

这一刻,她好想用一切来换,换她能成为哪怕一刻的姻姻。

就算不能成真,假装一下也好。她这样想着,惘然的俯下身,虚虚靠在他的肩头……

下一瞬,一只有力的臂膀抬起来,突然揽住了她,她一时失衡,竟然往前一倾,整个人直接栽进了伯父的怀里。

再一抬头,对上了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她整个人呼吸一滞,愣在原地。

乔知予看着眼前杏眼圆睁的孙箐箐,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慢条斯理的将箐箐尴尬的按在她上胸的手挪到胸中隔,又将她不小心跪进她两腿之间的膝盖挤出去。

箐箐的脸顷刻爆红,头越埋越低,像是恨不得将其埋进自己的肚子里。

“怎么了?”乔知予温声问道。

听到她这样问,箐箐顿时想到了来这里找伯父的原因,一时悲从中来,嘴一瘪,红着眼眶看面前人,一粒泪珠要坠不坠的挑在下睫上。

“他要休了我。”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箐箐不想走。”

“有我在,他不敢休你。我让你休他,给你出口气。”乔知予笑着曲指拭去她的眼泪。

“我也不想休他。”箐箐呐呐道。

乔知予挑眉,“为何不想,他人品低劣,怙恶不悛,配不上你。”

“因为我不想走。”箐箐瞥了她一眼,鼓起勇气,飞快的道出实情:“我不想离开伯父。”

看着她眼圈红红的模样,乔知予心里软软的,忍不住安慰道:“就算你和他和离,也可以不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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