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回得了魁首,听说得了魁首的人要进宫,皇上亲自授礼。”桐儿想到了什么,“姑娘岂不是马上就能进宫面圣了?这可是皇上赏下的赏赐,是无上的荣耀,日后就再也无人敢欺负姑娘了。”

“多谢姐姐提点。”季淑然这回对季陈氏算是心服口服,道:“姐姐的法子比我周全多了。”

上辈子,她就是太过不在意名声,才让人拿她的名声做了刀锋,如今她就要贤名满天下。戴着面具做事,总要简单许多。

“比起宫里的丽嫔,你我二人还差得远。”季陈氏道:“你现在赶快去安慰安慰幼瑶,她自幼被人宠着,周彦邦这般羞辱与她,她心里定是难过极了,切莫让她冲动之下做出傻事坏你计划。”

外人看到,只会说她宅心仁厚,心胸宽广,不但有才华,还有德行。咄咄逼人总显得太过计较了些,说句话又不碍事,也不妨碍结局,为什么不?

季淑然心下一凛,道:“我省得,我现在就去。”

姜梨笑道:“即便我不说,孟友德也会寻个由头让这场赌约作废,或是给我道歉,总之不会让孟红锦真的颜面扫地。就如若是我输了,父亲也会想法子推脱这场赌约。结局本就是注定的,眼下我这样说,反而能得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季陈氏满意地点头。

桐儿有些失望,道:“那可真是便宜她了。”

另一头,桐儿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姜梨。

“想作数,可惜作不得数了。明日孟红锦肯定不会出来,届时你们便找几个人在国子监门口声言,我心里体谅孟小姐受惊,那场赌约本也是玩笑,就此揭过,日后不提。”

“说是三小姐心情十分不好,瑶光筑的下人们都被责罚了一遍,有人瞧见三小姐还哭了……”

白雪闻言,问姜梨:“那姑娘和孟小姐的赌约还要作数么?”

姜梨放下手里的书,奇道:“哭了?”姜幼瑶能为之生气的,大部分都与自己有关,可姜梨不认为自己能把姜幼瑶气哭了。自从校验过后,她可是呆在府里,哪里也没去,和姜幼瑶并没有犯冲。

孟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是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后来听说季氏安慰了好一阵子,可老爷又发火了。”

如果不出所料,明日孟红锦就会被放回来,不过在这期间,孟红锦遭受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受到巨大的惊吓,又或许,永宁公主也在孟红锦身上留几个疤。

姜梨更加不明白了,只是她才来姜府不久,又没办法在姜府安排自己的人,除了芳菲苑以外,其他院子里的事都只能靠桐儿帮忙打听,这样打听来的消息,总是不怎么周细的。

这是她猜到的事,孟红锦应当不会好了。永宁公主折磨人的手段姜梨是见识过的,这回孟红锦可能让永宁公主永远地留疤,孟红锦能好过才怪。

才说了这句话,就听见门外有人喊她的名字:“姜梨!姜梨!”

姜梨点了点头:“知道了。”

是姜景睿的声音。

明月进来后,将门掩上,上前低声道:“姑娘,奴婢打听过了。那孟家小姐现在还没回府呢,孟家夫人在府里等着,孟老爷出面周旋去了,好似这回永宁公主不肯罢休。”

“二少爷又来了。”桐儿撇了撇嘴,姜景睿来得太频繁,芳菲苑里的茶都要快被喝干了,新茶要下个月才送来。

姜梨道:“进来。”

姜景睿瞧见桐儿的神色,嚷道:“姜梨,你好好管管你丫鬟,我是姜家府上的二少爷,旁人求着我我还不过来,我来这里,你这里是蓬荜生辉,你看她是什么表情?”

桐儿依言把银子收好。明月在外头敲了敲门。

姜梨也懒得纠正他胡乱的说辞,只道:“你来到底又有什么事?”她本来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待人也算和气,奈何姜景睿这人实在能胡闹,说的话又不太中听,是以姜梨都不怎么欢迎他。

她道:“把银子收起来吧,日后用得上。”

姜景睿造作地四下顾盼了一番,拉着姜梨进了屋,将门关上。姜梨心中无奈,芳菲苑要是有了内贼,只怕一看姜景睿这副模样都晓得他们要商量密事,生怕别人不晓得他要说话似的。

亲疏有别,一看便知。

姜梨等他把门关上,自己在木几前坐下,姜景睿熟门熟路地让白雪给他倒茶。

姜梨并不感到意外,姜元柏对一个离家八年的女儿,除了愧疚以外,实在很难有特别深厚的感情,自然是对长养在身边的姜幼瑶更疼爱,如今姜幼瑶失落,姜元柏更不会大张旗鼓地为姜梨庆贺。

姜梨道:“你再不说,我就出去了。”

不过姜梨明白,如果这回是姜幼瑶校验全都拔得头筹,至少姜元柏除了银子外,还会很热烈地恭贺她,而不是说几句简单的夸奖就走了。

“哎,别别别,我这回可是带了一个大秘密给你。”姜景睿对她挤眉弄眼。

姜梨打开盒盖,便见整整齐齐码着一锭一锭的银子。听说姜元柏在过去姜幼瑶校验表现得不错时就会赏银子,不晓得是不是为了一碗水端平,也给她送了银子。

“说。”

芳菲苑里,桐儿兴高采烈地托着一个小木盒,将木盒放在桌上。

“咳咳。”姜景睿清了清嗓子,才故意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吗?宁远侯世子周彦邦,要解除和姜幼瑶的婚约!”

“老爷送了银子来。”

“什么?”饶是姜梨早有心理准备,也被姜景睿这话惊得不轻。她没记错的话,周彦邦之前已经解除过一次婚约,就是和姜二小姐,后来才变成姜三小姐的。眼下又故伎重演,解除和姜幼瑶的婚约,这是闹的哪出?

宁远侯夫人手里的点心碟子“啪”的一声,跌到了地上。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知道。”姜景睿仿佛为自己得知了一个姜梨都不知道的秘密而洋洋得意,他道:“你猜,周彦邦究竟为什么要和姜幼瑶解除婚约?”他对着姜梨促狭地笑着。

“我……”周彦邦咬了咬牙,道:“我不想娶元辅府上姜三小姐,儿子中意的,是姜二小姐!”

姜梨隐约猜到了一些原因,可又觉得荒唐得不可思议。周彦邦再如何胡闹,断然不至于如此。她道:“我猜不到。”

“那是因为何事?”侯夫人奇怪道。

“是因为你!”姜景睿哈哈大笑:“周彦邦如今后悔了,可能是看你在明义堂校验上大出风头,觉得你比姜幼瑶好得多,这才决定又要解除婚约,重新娶你过门!”

“母亲,我不是因为此事……”周彦邦有些难以启齿。宁远侯府上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侯夫人和侯爷都很疼爱他,但此时提出这样的要求,周彦邦自己也觉得有几分荒唐。

“真好笑!”说话的是桐儿,桐儿气愤地把手里的茶壶往桌上一放,“我家姑娘又不是他周家的丫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之前解除婚约是他们周家说了算,如今想重新娶姑娘,问过姑娘的意见了么?宁远侯家简直欺人太甚!”

今年国子监放榜,周彦邦原本以为是第二的,整个国子监超过他的也只有右相府上的大少爷李璟,可这回李璟成了第二,他成了第三,第一却是个之前不曾听过名字的叶世杰,应当不是燕京城的官家。

连桐儿也在为姜梨抱不平。

最近周彦邦做事时常出神,与他交代事情的时候也常有心不在焉的情况,侯夫人想着是不是国子监放榜,周彦邦得了第三而难过,就劝慰道:“你莫不是因为国子监那事?彦邦,你爹都说了,此事怨不得你。之前未曾听过叶世杰这个名字,不过他既能超过李家大少爷李璟,想必是有真本事,你不必太过挂怀,你为第三,也很不错了。”

姜景睿奇道:“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周彦邦虽说不怎么样,在燕京城里好歹也算青年才俊,与姜家门当户对,生得也还不错,许多姑娘倾慕于他,配你家小姐也不亏。再说了,姜梨,”他看向姜梨,“你若是和周彦邦在一起,姜幼瑶肯定气死了,也是你把姜幼瑶比下去的证据,她不如你。”

宁远侯夫人笑道:“我让厨房给你做了些梅子糕,这几日天气热,你吃点也清爽些。”瞧见周彦邦放在桌上有些凌乱的书籍,侯夫人顿了顿,探询地看向周彦邦,问:“彦邦,你近来是不是有心事?”

姜梨简直要被姜景睿的一番说辞气笑了,她也算看明白了,姜景睿分明就是没长脑子。她道:“我把她比下去,为何还要证据,证明给谁看?为了气死姜幼瑶,我还得搭上我自己,我疯了不成?况且,”她冷笑一声,“周彦邦就算再好,旁人用过的东西,我姜梨可不愿意去捡。”她又不是永宁公主,专喜欢捡别人用过的东西。

周彦邦忙站起身:“娘。”

姜景睿目瞪口呆地盯着姜梨,姜梨这一番话,说得周彦邦跟个街上扔的破玩意儿一般。而且看姜梨说话的神情,她是真的对周彦邦不屑一顾,不是装出来的。

宁远侯夫人走了进来。

姜幼瑶视作珍宝的,偏偏被姜梨弃如敝履。

正在烦恼的时候,小厮进屋来道:“世子爷,夫人来了。”

姜景睿道:“你冲我发什么火,提出这事的是周彦邦。”

周彦邦心里不是滋味,又有些坐立不安,一想到姜梨嫁给别人,就仿佛自己的妻子被人夺去,十分愤怒又懊悔。

“然后呢?”桐儿急忙追问:“老爷同意此事了么?”

之前姜梨的名声不好,怕是日后难以找到夫家,可这一场校验,姜梨的才名燕京都晓得,她生得又是如此美丽,又是姜元柏的嫡女,姜梨也早就及笄了,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提亲的人前去……姜梨这样的条件,相看中她的人怕是不在少数。

“怎么可能?”姜景睿鄙夷,“之前周彦邦和你家小姐解除婚约,是因为……咳,出了点事,你家小姐去了庵堂。现在周彦邦提出解除婚约,姜幼瑶又没有做错事,大伯父怎么能容忍?没上门找周家讨说法已经是仁慈了。”

那是他的人,怎能被别人随意眼看?

姜梨抓住姜景睿说话的重点,道:“怎么,周家没有来人?”

那少女像是一个谜,越是对他不屑一顾,周彦邦就越是执着。尤其是姜梨曾经还是他的未婚妻,本就该是他的人,若非中途姜家出了变故,如今哪还会如此麻烦?今日跑马场上,看姜梨的人除了自己,还有许多,周彦邦瞧见身边人看着姜梨的目光就是不喜。

“嘁,周家哪敢来啊?周彦邦是疯了,他爹娘可没疯。这话是周彦邦自己说的,不过宁远侯和宁远侯夫人没有同意。周彦邦家的小厮听到了他们吵架,偷偷告诉了咱们府上的下人,那下人又告诉了大伯母。听说姜幼瑶哭得不轻,大伯母还在安慰。大伯父很生气,差点亲自走一趟宁远侯府。”

可眼下,周彦邦明白了,他中意的妻子,只有姜梨。

姜梨恍然,难怪桐儿打听过来姜幼瑶哭了,原来是因为这事。

周彦邦有些痴狂了。在他过去的那些年里,从未对女子如此上心,哪怕是他先头很满意的未婚妻姜幼瑶。在周彦邦的心中,女子并非最重要的,娶一位小姐,令她锦衣玉食,将府邸交给她打理,这就叫妻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姜梨问。

眼前浮现的,是跑马场上少女青衣落落,飞扬如风的身姿。

“我娘和嬷嬷说话,我听到的呗。”姜景睿大大咧咧地道:“我娘成天关心大房的事,有点风吹草动,比你知道得快多了。”

宁远侯府上,周彦邦正坐着发呆,桌前的书页被风吹得翻开,周彦邦却无心理会。

姜梨竟无言以对。

有人记得姜家三小姐生得甜美可人,娇艳可爱,也有人记得姜二小姐清丽无双,灵秀聪慧。世上弱水三千,各有各喜欢的那一瓢,但能否能取得中意的一瓢饮,却全靠缘分了。

“周彦邦这厮,”姜景睿继续道:“竟然在这个关头说要解除婚约,可见是真的被你迷住了,想要娶你为妻。姜幼瑶那么喜欢周彦邦,估计是被气坏了,不过这也是她咎由自取,当初你被送往庵堂,大伯母可是不久之后就筹谋让姜幼瑶代替你嫁到宁远侯府。可见有些东西,抢也是抢不走的。”

人们记得起姜梨,以往令人惊艳的姜幼瑶等人便被人抛之脑后了。即便记得孟红锦,也只是因为她在御射场上箭伤了永宁公主,还有和姜梨那个可笑的赌约,与她自己的风采并无半分关系。

姜景睿说这话的模样,似乎还有几分为姜梨自豪似的。

同样,有得有失。姜二小姐是在校验场上大出风头了,尤其是琴乐和御射之上,那么多双眼睛都瞧见了姜二小姐的真本事,将场上其他家的小姐都比得一无是处,因此今年的校验,是姜二小姐一枝独秀,再无往日百花争艳的局面。

姜梨可没有姜景睿这样好的心情。她清楚,周彦邦提出要解除婚约娶自己这件事,对她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季淑然母女的心里,此刻一定比以往更恨自己百倍,甚至千倍。

燕京城大街小巷的赌坊倒是大赚了一笔,因着同孟红锦的赌约,大部分人都押的是孟红锦胜,押姜梨胜的寥寥无几,即便押姜梨胜,也只是买一点点,这样一来,获利的反是庄家。因而赌坊里的坊主对姜梨十分喜爱,但凡见人,总要说姜梨一些好处——因得了别人的红利,总得投桃报李几分。这样一来,姜二小姐的名声竟然因为这一场校验,突然好了许多。

依照这母女两心胸狭隘、心狠手辣的性格,姜梨以为,姜幼瑶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为了一绝周彦邦的念想,甚至会斩草除根。

书、算、礼、乐、御、射,六项皆夺魁,这是自明义堂开始以来的第一人。倘若这位姜二小姐是个从小就声名远播的神童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是刚启蒙就被送走,在庵堂里独自呆了八年的小姑娘,这可比神童震慑人心得多。

想来想去,不久后的宫宴,倒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这场校验来得轰轰烈烈,落幕得也轰轰烈烈,有一个名字在这场校验中被广为人知,便是姜二小姐姜梨。

姜梨垂眸,危机渐渐逼近了……

明义堂的校验,上三门和下三门,终于全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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