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是雪球回来了。”

张冲见到天空上俯冲而下的鹰隼赶紧到了笼子里抓出了一只肥硕的鸡,这几日下来,这驿馆中随行的人已经习惯宋督主身边有一只威风凛凛的海东青了。

倨傲的雪球立在了院中,眼神一扫,张冲连忙上前解开了它爪子上的小信筒,瞧着这雪球的目光就像是看自家孩子那样又慈祥又骄傲,这小信筒刚刚取下来,就见雪球猛地往前一铺,爪子便擒住了那只肥硕的鸡,一时之间鸡毛飞了满院子。

上一次让雪球往京中送信,还是宋离写的江南盐税问题,毕竟雪球的速度比驿站的速度要快的多,若非急事儿宋离和李崇也不会用它来传信,两人之间通信多是通过冯吉。

因为天热的关系宋离这两日为胃口一直都不太好,这会儿正由着顾亭给他施了两针,此刻听到张冲的声音,立刻抬眼,他以为信中会是有关江南盐税的回复,但是展开了信件,那最外侧的封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宋红杏收”。

这四个字写的大极了,好似生怕宋离看不见一样,但是现在不光是宋离看见了,连在一碰的张冲和顾亭都看见了,顾亭收针的手都是一抖,他立刻整理好了针包,匆匆告退:

“有几个羽林卫拉肚子,我这就去看看。”

话说完拎起药箱子就跨出了门,身体力行地表示,这种秘辛我不想知道,你们神仙打架千万不要拉上我们做小鬼儿的,连张冲都有眼力见地拉了刚还在研磨的沅芷出去了。

宋离瞧着这几个字分外无奈,这才展开了信件,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跃然入目:

“好你个宋红杏,这才出门了几天,你就忘了家里的糟糠了?江南的姑娘吴侬软语,柔词小调儿的,你是不是都听迷糊了?你不光听曲儿你还连吃带拿。

亏我怕你无聊还让你带走了你的小情人,现在倒好,除了暖被窝的,还有红袖添香的了,可怜我日日案牍劳形来化解对你的相思之苦,为伊消得人憔悴,活脱脱是活守寒窑十八年的李宝钏,你看看你...”

落款赫然是李宝钏。

洋洋洒洒的控诉整整写了两页纸,可见此刻皇帝陛下的心是有多么的不平,宋离着实是被这篇信件给弄的哭笑不得,这说的好似他做了个人人得而诛之的负心汉一样。

他提起笔给他写了一封回信:

“宝钏容禀,江南情况复杂,去春楼实乃无奈之举,此心唯系京中一人,哪敢再做他想...”

宋离真的认认真真给他写了两页的回信,其中也写明了带回来的沅芷的身份,还有刚刚得知的江南盐官的问题。

“宋叔,晚间等雪球吃饱了再让它跑一趟吧,叫沅芷进来。”

沅芷换下了在春月阁中那彩佩纱衣,去了头顶那厌恶的花儿,换了一件素青色的斜襟云缎裙,腰间仅着了一个从家中带出来的莲花样玉佩,梳了简单的流苏髻,风尘之气尽数退却,倒是活脱脱的江南闺秀。

她给宋离福了一礼:

“督主。”

宋离淡淡摆手道:

“坐吧,本座了解到你们何家确实是这淮州城中传了几代的盐商,除了你们家倒还有一个盛家也是场商出身,如今你们何家倒了,那盛家也要转做海商,倒是从前名不见经传的郑家如今在这淮州城中风头无两,你对盛家和郑家了解多少,且说来听听。”

沅芷思索了一下开口:

“回督主,盛家与我们何家算是世交,祖上还沾些亲戚,他们不似我们家是运盐到西边,他们走短路,因为他们家还兼着船运,因为运河前几年淤堵过不了大型的船,所以他们多是在沿河沿湖一代销盐。

至于郑家,从前从未听说过,但是,但是有一次祖父和父亲在书房谈话我不小心听来了一些,只听父亲骂了一句郑家都是靠着一个狐狸精攀了高枝。”

宋离微微眯眼,这几日他也探听出了些消息,吴清越从春月阁赎出来的那个花魁在流落风尘前便姓郑,听说这位郑娘子从入了吴府便盛宠不衰,给吴清越生了一儿一女,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

“这个狐狸精就是春月阁从前的那个花魁吧?”

沅芷的眼中难掩恨意:

“是,这个事儿也是后来我家出事儿,我到了春月阁才知道的。”

宋离让她出去之后便叫了冯吉过去:

“督主。”

“这几日让你和盛家和郑家来往可有收获?”

“回督主,奴才发现这郑家瞧着显赫一时,但是内里却斗的厉害,郑家原来只是盐贩子,不够资格从官服手中拿到盐引,便做了中间人,买卖盐引抽点儿利为生。

因为陛下登基后朝廷下令要清查私盐贩子,并且给各地的巡盐御史都下了御令,所以这郑娘子的父亲便被抓了起来。

那个郑娘子也就被发卖到了春月阁,但是因为她生的确实是花容月貌,老鸨特意为她举行了花会,邀请了不少的才子和老爷们过来,郑娘子就是那一次被吴府的管家看中了,后来没过半年她就被吴府的人接了回去。

这位郑娘子据说颇有手段,三年的时间就为吴总督诞下了一儿一女,后来这郑家的生意也是扶摇直上,只不过知道这郑家乃是吴尚书宠妾的外家的人倒是并不多,后来郑娘子的父亲也被放了出来。

但是她父亲却不是个能扶起来的,以至于现在郑家当家的是郑娘子的大伯,也因此郑家几房争斗不断。”

宋离低垂了目光,眼底有些寒凉:

“这郑家不过是吴清越扶持起来的一个傀儡罢了,他想要借着郑家的手堂而皇之地插手盐商牟利,郑家根基尚欠全靠吴清越在背后支持。

这人能同甘苦却未必能共富贵,你找几个不显眼的人和郑家不受重视又想上位的旁支多接触,从他们手中想来是能套出些关系的。”

宋离晚间些的时候找到了顾亭,顾亭还以为他身上有哪不舒服来的极快,进了屋子却见那人坐在床边的矮榻上,盯着眼前的一个棋盘:

“督主。”

“坐吧,有个事儿想找你帮忙。”

顾亭一愣:

“您说。”

“这何家在淮州也算是累世经商的望族,人脉极为深厚,如此快地被定罪下狱,秋后抄斩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抢占何家的生意,何家的人必定是知道些什么,或者手中有什么证据。

沅沅芷毕竟是个还未出阁的姑娘,知道的也不多,若是想从何家这里入手,我们必须要见到她的祖父和父亲。”

“您是想要让我找机会去见何家的人?”

宋离淡笑了一下摇头:

“你自然是不行,你日日跟在我身边,你去和我去有什么分别?你们顾家在这里行医多年,可能找到些不起眼又能递个话的人?”

非是宋离这边的人不得用,实在是现在盯在他身上的目光太多了,他这边动个人容易,但是想不被发觉就难了,毕竟他手里的人多出于北方,光是身形和口音就能漏了馅。

顾亭也知道何家这一环重要:

“好,我托人给家里去一封家书。”

顾家的效率确实极高,第二日顾亭便过来开口:

“督主,还真有一个合适的人,这人是银凤楼的掌事,之前受过何家恩遇,时常会打点狱卒给何家的人送点儿吃食,他去过几次,狱卒也熟悉,想来递个条子是没问题的。”

宋离立刻找来了沅芷,她的笔记何家人必定是认识的,让她与家人用小字写了个条子,他没有让她说的太露骨,只言说她已脱困,有贵人不日召见。

这封信还真的被这个掌事送到了狱中,他趁着递食盒的时候一把塞在了何父的衣袖里。

待他走了,狱卒也走了,何洪才到了最角落的地方展开了纸条,却在看到这上面字迹的时候愣住了,随即便大惊,连忙背过身将这纸条吞到了肚子里:

“哥?”

何家的二老爷瞧着他神色不对忙问了一句,何洪冲他使了一个眼色,一家人都察觉了不对,何洪不敢声张,直等到了晚上,狱卒都睡了的时候才敢趁躺下的时候和父亲还有二弟说了今日收到小穗的信。

“真是小穗的信?”

“爹,我自己的女儿的字我还能不认得吗?她信中说已经脱困,不日便有贵人召见。”

在知道女儿脱困之后何洪的眼眶都红了一片,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了万掌事,又是如何脱困的,何家的老太爷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脑子却不糊涂:

“小穗深陷那等地方想要脱困不容易,我们何家一家老小都已经被按到了案板上,也没有什么再值得他人惦记的,此人若真将小穗救出那等地方,又辗转找到万掌事说明手段不俗,我想应不是吴清越的人,难道是朝廷来人了?”

何洪也一直在思索这个事儿,听到这话言语有些不削的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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