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年年都巡盐,但是哪一次不是一群憋肚子的猪,再一个个肠满流油地回去。”
何家老太爷思及从前也叹了口气,却还是觉得此事不对:
“若是要银子,何家如今已经倒了,自是不会找到我们家,找到我们唯有一个可能。”
他看向了大儿子,何洪的目光也是一闪,他们经商多年和这些个官老爷打交道的次数不下几百次:
“爹,若真是为了我们手里的东西,恐怕就真的要赌一次了。”
何家一家老小都为了这一张纸条寝食难安,又怕这是再一次的陷阱,又怕错过这唯一能翻身的机会。
御书房中,李崇看着宋离的信,唇角的弧度微微翘起,他们家宋督主不是个很会哄人的人,他知道这落在纸面上的话已经是他能想到的全部甜言蜜语了。
只是这甜言蜜语之后就是成年人不得不面对的人间烟火了,而这人间烟火好悬没有把他从椅子上烫起来,这盐官和盐商之间的水深的超过了他的想象,操纵盐引的价格来清洗市场上的盐商,将这市场上的盐商都成了手自己操控的傀儡。
李崇想想就觉得心底发寒,而且谁能保证这些盐商的后面只有一个吴清越和当地的盐官?京城这些高官有没有参与?有没有收受贿赂?这都是说不好的,他已经预感到这一次若真的要清查便要翻了一船的人。
而宋离无疑是这个风暴的中心,他立刻起身到了地图前,眼睛盯紧淮州的位置,攥紧了拳头,浙安总督吴清越在任上已经八年,两淮一带自都是受他的控制,他必定对宋离极为防备,不行,得找个机会让吴清越到京城来:
“朕的万寿节是不是快到了?”
李崇的生日要比他晚上一个月,应该就在七月,张冲立刻躬身开口:
“是,陛下还有二十三天便是万寿节了,今日礼部的大人还在外候着,一连两日您都未曾召见。”
李崇的御书房最常出现的就是吏部,户部,兵部的人,如今冶炼司成立,又多加了一个工部,这礼部自春闱结束后便不怎么受陛下重视,主要是李崇对一些面子工程的庆典实在是不精通也不感兴趣:
“去,叫阎安亭先进来。”
这些日子因着春猎的关系李崇和阎安亭的关系近了不少,阎安亭刚进来他就冲人招了招手,阎安亭只得过去,还不等行礼,就见陛下抓住了他的手臂,凑上来和他耳语了几句,说完他看向了这位表哥:
“听明白了吗?”
让他一会儿和礼部的人说陛下此次万寿节是亲政之后的第一个万寿节,务必要重视,这显示重视的方式便是各地的总督都要入京朝贺,他这几日也看的出来李崇并非那等重视庆典的人,恐怕召各地总督入京才是目的,他点点头:
“明白了。”
礼部的几个老大人进来,就见陛下颇为和颜悦色地坐在上面,他们赶紧将礼部议定的流程递了上去,李崇看了一眼,他其实最讨厌和礼部的人打交道的一个原因就是,这些礼部的官员上折子根本不会化繁就简,而是说的要多繁琐就有多繁琐。
还有那些罗里吧嗦他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各种仪典的名字,此刻他的御用翻译宋督主已经去了江南,他只能装作能看懂的样子看了一遍然后就将这折子递给了阎安亭:
“陛下,臣以为此次万寿节是陛下亲政之后的第一个万寿节,不光是京官,地方官员也当来京朝贺,思及陛下体谅地方官员工作繁重,所以臣觉得各地总督来京朝贺是应当的。”
李崇听完之后就瞧着底下的几位大人:
“几位老大人的意思呢?”
礼部的宗旨就是要维护陛下和朝廷的颜面:
“陛下,臣以为世子所言极是。”
“好,那就这么办吧。”
李崇还是觉得宋离在江南不安全,他扫了一眼地图:
“两淮地区的守备将领是谁?”
“是曹瑞。”
曹瑞,他想起了宋离给他整理的那个小本,这个曹瑞似乎只有一个儿子,这儿子也从了军,却不是在江南,倒是在南境军中,娶的是岭南一个世家的女子为妻,倒是和两淮一众官员没有太大的联系,恐怕也有避嫌的嫌疑。
李崇算着时间给宋离去了封信:
“宋红杏你想我了没有?你猜我现在在做什么?我在吃你让人送来的枇杷果,真是丰厚多汁,看在你这么有心的份上我就原谅你整日和小姑娘厮混在一起了。
话说你身子怎么样?次次都是报喜不报忧的,这个季节的江南湿热的厉害,这夏天最伤胃口,顾亭说你到了那边胃口差了不少,是不是吃不惯那边的饮食?我已经命人送你家的厨子过去了,你放心,定不叫旁人知道。
还有我着内廷司给你做了几件葛丝的衣服也一并捎去了,那东西透气轻薄又吸汗,在你那边穿最合适不过了,巡盐这个事儿急不来,你别熬坏了身子,这件事儿恐怕两淮牵扯的官员不在少数,吴清越定然是一条大鱼。
他若在淮州必会给你使绊子,我已经下旨,大办今年的万寿节,着各地总督来京贺寿,算算日子在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吴清越应该就收到圣旨了,时间仓促,他必定会即刻启程,你待他走后再动作。
还有若是真的和当地官员发生正面冲突,你那五百禁军恐怕不够,我已经着人带着调兵的虎符前去了,有事儿你可用虎符调遣曹瑞部的兵将驰援,最后,你猜猜我是派谁去的?”
这封信的后面还有一张纸,上面什么也没写,而是花了一组画,具都是可爱兮兮的小人,第一副是一个小人躺在一张大大的床上,嘴角向下,手揉着眼睛,像是在哭,脑袋顶上还顶着三个大字“刘宝钏”。
第二个小人是坐在桌案的后面,桌案上一摞一摞的折子,小人双手趴在桌案上,眼皮已经耷拉了下来,明显是困了,脑袋顶上还画了一个小圈圈然后在小圈圈的上面花了一朵云彩,那云彩里也画了一个头顶三个大字的小人,那三个字赫然是“宋红杏”。
最后一幅画是一个小人坐在餐桌旁,用手托着腮,一幅茶不思饭不想的模样。
张冲进来连忙将这封信交给了刚刚在院子里吃了鸡的雪球。
总督府中,传旨的太监一路进了中庭,尖细的声线响起:
“圣旨到,浙安总督吴清越接旨。”
吴清越忙穿好朝服,领着衙门众人接旨:
“朕登基七年有余,今亲政以慰臣民,万寿之节,愿与朝臣共贺,特招八边总督来京,以解朕思,钦此。”
传旨的是张冲的小徒弟刘宝,他笑着上前:
“陛下惦念着几位总督呢,吴大人接旨吧。”
吴清越叩头谢恩,笑着将刘宝迎到了厅堂,一旁的官家早就封了厚厚的银子封赏:
“吴大人客气,这咱家可不敢收。”
官家赔笑道:
“是刘公公客气了,从京城到此千里迢迢,奔波辛苦,这是应该的。”
这刘宝半推半就地收了,这才坐下吃了口茶,吴清越虽然是二品大员但是也不曾在刘宝的面前托大。
张冲伺候当今陛下多年,此前传闻他是孟太后的人,但是如今王和保倒了,连孟太后都被发配到了帝陵守着孤山过日子,但是那位大内总管却依旧是大内总管,盛宠不衰。
这刘宝是张冲的徒弟,讨好他张冲未必会买账,但是得罪他,却一定会得罪张冲,吴清越亲自给刘宝斟了茶道:
“刘公公辛苦了,这往常来京贺寿都是提前月余便降下旨意,怎的今年有些匆忙呢?”
刘宝早在来之前便思量好了各种说辞,此刻笑着开口:
“如今南境战乱,陛下连日召见臣属,连自己的万寿节也不甚上心,但是陛下今年亲政,君临天下恩泽四海,便是陛下体恤臣下,但是这做臣子的如何能怠慢?几位老臣还有焰亲王的世子都劝陛下今年要大贺,以安民心。
陛下也觉有道理这才临时召了礼部的大人安排仪典,召各位总督大人入京也是朝臣请奏,礼部大人劝谏陛下这才准了,为的是安了这上下的心,免得底下人因为朝中前事多有揣测。”
这个朝中前事自然指的是之前处置王和保一派的事儿,这个说法是他出京的时候师父教的,拎出王和保的事儿作为挡箭牌,让各位总督猜测这一次召见是陛下因为王和保一事有意敲打几个封疆大吏,这样吴清越反而不会怀疑是因为他这里出了问题了。
听闻前事,吴清越眼底的神色果然放松了几分,这才聊了几句之后亲自送了刘宝到了门口:
“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李公公到驿馆下榻吧?”
刘宝何尝不知宋督主此刻就下榻驿馆?暗道这位总督确实是多疑的很,这是在试探他此来是不是有意交代宋离什么,他笑着开口:
“这日头还正中呢,来时张公公嘱咐不可耽搁,这船都还在码头等着呢,宫中事繁,若非如此定要看看江南风光的,吴大人留步吧。”
等坐上了轿子刘宝的神色才凉下来,就这,也配和宋督主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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