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敛已然收回目光,不显半分唐突。

他将玉如意放在床侧,和她说道:“我温了不烈的果?子酒,合卺交杯正好,你晚上也能睡得安稳些。”

“好。”宋矜不敢看他。

合卺交杯啊……她想起自己看过的话本?子,偷看谢敛一眼,有些好奇。

谢敛将炉子熄了,倒出两?盏酒。

宋矜也连忙站起来,却见他回过头来,只是看着她。他乌黑的眸子温和,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与她说道:“本?该拜天地父母,此时却没有旁人,我与沅娘对拜成礼也罢。”

说完,青年弯起清瘦的脊背,抬手对她缓缓一揖。

宋矜也弯腰,与他行礼。

两?人相对而拜。

宋矜接过酒盏,果?然温得刚刚好。

是酒气很淡的梅子酒,热气扑腾扑腾,带着微酸。对方?腕间镣铐轻响,绕过她的手腕,冰冷的触感另宋矜眼睫微颤,囫囵仰面让酒液滑入喉间。

谢敛接过她的酒盏。

微烫的指骨擦过她指尖,燎起一阵烫意。

她困得有些迷糊,本?能坐在床沿上。但这房间内只有一张床,她只好四处打量,找了半天连一张椅子都找不到,确实简陋到了极致。

若说打地铺吧,地面都渗了雨水。

反正找不到别的法子。

谢敛回头,只一眼就?看出她的所?思所?想。

“你睡吧,我不困。”

女郎糊里糊涂朝他看过来,鬓边流苏微晃。也不知不是羞涩,谢敛看出她脸颊有些泛红,总之?是困到反应都慢吞吞的,意识不清的模样。

多病的人是容易困乏的。

何况宋矜连日奔波下?来,便是常人也会困倦。

于是他放下?手里的物?件,走上前去。

问道:“若是困了,我替你将头发拆了,早些睡下??”

她不答应,也不拒绝。

谢敛便忍着腕间的疼意,一一替她取下?簪钗,拆了高高绾起的长发。女郎很温顺地坐在他身?侧,脑袋歪着,眼睛落在那杆玉如意上,唇角弯了弯。

其实宋矜笑起来很好看,像是一穗安静的花。

谢敛不是头一次替她梳头,渐渐不再生疏。女郎身?上的药苦味被胭脂香冲淡了,头发透着淡淡的荔枝甜刨花水味,暖融融地涌过来。

“我们一起睡。”她忽然说。

谢敛心跳漏了一拍,将她的长发披散在脑后,摇头道:“今夜外头不安全,我看着你睡便好。”

他顿了顿。

略作思考,补充道:“你若是怕屋内有人,我在门外也……”

女郎忽然靠过来,但她困得太迷糊了,脑袋啪地一下?子撞到他脸上来。少女柔软的唇瓣贴在他脸颊,蜻蜓点水般一触即逝,温软的触感却很难忽视。

她那双困到迷蒙的眼睛,一下?子清透起来。

女郎脸颊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然后,伸手捂住自己的脸,耳垂红得仿佛要滴血了。

谢敛也有一瞬无措,僵坐着。

她却好似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我与你一起睡就?好,可?以轮流守夜……谢大人都伤成这样了,又不能对我做些什么。”

不等他反驳,她便伸手来扶他。

女郎有些怯,还是小心解开?子母扣,伸手去脱下?外罩的披风。

谢敛骤然合眼,不再看她。

衣裳窸窣作响,渐浓的荔枝甜香散开?,偶尔有布料扫过他指尖。过了一会儿,女郎终于不再动作,而是朝他伸过手来。

他只好睁眼,正对上她试探的目光。

她就?说:“我带了药,想看一眼你的伤口,涂了药再睡。”

谢敛没有做声。

他很清楚自己的伤口有多狰狞残忍,即便是他自己,看一眼都忍不住厌恶。眼前的少女肩头披着乌浓的发丝,细白的脖颈埋入绸衣,肩背曲线雅致修长,玉骨雪姿。

“我自己来。”谢敛在她的目光下?,谨慎回答。

女郎和他无形对峙,最终失落地垂下?眼,没有再非要帮他。

“那先内服吧。”宋矜看着他已经被磨出白骨的手腕,还有被干净衣衫挡住的、带白日还狰狞直接的伤口,找了个大胆的借口,“我一个人睡害怕,你与我一起。”

谢敛无声看她,不知是不是看透了她的谎言。

片晌,他拖着沉重的镣枷,倒了一碗水。

水碗放置在床榻中央,他抽掉盖头上一截穗子,将鲜红的丝线系在腕间,另一端递给她,“你若害怕了,便拉一拉红线,便知道我在。”

但若是水泼了,

她也能防备他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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