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不久前黄河归道一事传出,她才有几分恍然似的明悟。

朝中弊病早已积重难返,新旧两派争权激烈,若额赤格起先提及河患治理,其耗资之大,干系利益之广,如夺某些迂腐老儿的性命,定然会受到以工部、兵部及集贤、翰林两院为首势力的百般妨害。

额赤格那一番做法缘是避高而趋下,避实而击虚。可那些面对物价甚贱,得钞为艰的无辜百姓,到底不是他统率的兵卒,却是横遭无妄之灾了。

姜丽暗叹一气,复又瞧着眼下的景象,她很自然的想到若将朱重二放在那个位子上,他当怎生处理?随后摇了摇头,自顾失笑。

朱重二便是腹有奇谋,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儿郎,与自身年岁相仿,志识未定,自是一样难以于诡谲云波的朝局当中经纬错综万端的人事,到头来大抵只会平白挫了心气。

但她心底终究是赏识朱重二的,觉得倘使给他时日,逮于成长,有些额赤格不便整顿的状况或是两可之间了。

这时竹篱拢就的小院之间,阿尔希德对坐在对面的朱兴盛应允似的笑了笑,随后从石凳拾起身,几步赶到院外,正见得那边排着队列的寨民,跟着面色稍一愣怔。

这些寨民竟浑然不见纷至沓来的喧闹,纵使领粮分予的间隙少了几分齐整,可总归不作列阵之用,如此已是显得次序井然。

早些时驴牌寨的状况他是清楚的,说是乌合之众也不为过,而今却从这些寨民身上瞧到了勃然滋生蔓延的精气神,个中变化,着实叫人惊异,莫不是朱小哥会使那奇门法术……

这般调侃似的寻思片晌,他来到姜丽身侧,低声禀报:

“庄主,先前我等自义仓带出粮食两万石有余,方才同朱小哥商定,当分与李家庄粮食八千石,此外,环刀甲胄十二数皆归李家庄,朱小哥这番定夺,庄主意下如何?”

“朱小哥朱小哥的叫着,你倒是与他意外亲近。”姜丽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这时沉吟道,“李家庄尚余几口人?”

“有道是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阿尔希德仿着那道学先生,方一阵摇头晃脑,跟着便在姜丽的冰冷目光里,讪笑一声,赶忙回着,“若不计那些定远县的女子,便是拢共二十一口。”

待那边声音落下,姜丽撵着话尾问道:“这驴牌寨你且以为如何?”

“耶耶?”阿尔希德怔了怔,偏着脑袋瞧了眼姜丽,随后侧过身,回望坐在小院石凳那边面色淡然的朱兴盛。

似是察觉阿尔希德的目光,朱兴盛抬起面孔,起先迎着这边疑惑地眨了眨眼,这时轻轻笑了笑,跟着复又垂眸,藉着晨光,在石案摊起册子不疾不缓地书写什么。

阿尔希德又看向竹篱不远处领粮的队伍,最终收敛了视线,落在姜丽身上。

其实先前在定远县,他大抵察觉李家庄与驴牌寨终有结盟乃至合流的一日,但须得不少时日来顺应,譬如彼此人手熟络,诸多考量无虞之类,总归有个规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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