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别人多会说话,整张桌子上就你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板着张脸给谁看?白费了你堂叔一番苦心,连个女儿家都不如……”
被训斥的少年依然是一副冷漠神情,只有嘴唇轻抿着,流露出一丝对这种酒局的抗拒。
陆栖鸾不禁想起陆池冰也是这么个臭脾气,一到年节饭局,一个桌上吃饭的亲戚就非要他作诗,有的过分的还要他学曹子建七步成诗,没说两句陆池冰便恼了,最后总要她来说俏皮话把局面圆过去。
这么想着,陆栖鸾便拿了杯子从少年身前向那训教的中年敬酒道:“苏将军,咱们今天好不容易轮着佳节,谈这些横条竖框的多煞风景,规矩留给私塾先生教便是。人生难得同饮一杯酒,您不嫌我乳臭,我也不怕您资格老逞威风,相聚皆是知心友,这杯酒您是喝也不喝?”
那少年愣了愣,只见一截戴着银链的皓腕横在面前,整个身子一僵,接着便见他那出了名的爱挑刺的族叔面上立刻转晴,摸着胡子笑。
“喝,当然喝。说得好啊,我这侄儿性子闷,以后还请陆小姐有空带带他。”
“自然自然……”
一通圆场外加转移话题,陆栖鸾又多喝了两杯,待雪梨酿后劲上来,弄得她颊边微红,坐对面的高赤崖笑道:“说得跟那么回事似的,人苏校尉的官儿可比你的大。行了,现在夜宴差不多要完了,你快去朱雀门吧……苏校尉,左右你也要去御前执勤,街上龙蛇混杂,麻烦你护陆校书一趟。”
“是。”
起身一一告别了席上诸人,陆栖鸾便下了酒楼,等到了楼下,让寒风一吹,眼前便是一花,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待到揉了揉眼睛站定,便看见刚刚那少年正要伸手去护着她。
“我刚刚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猛地收回手,垂眸道:“雁云卫,苏阆然。”
“看你一句话都没说,以后这样的酒局还是能推则推吧。聊不到一起的,就算喝着同样的酒,交情也不会变深。”
那名叫苏阆然的少年见陆栖鸾丝毫没有刚刚宴上八面玲珑的模样,有些疑惑地问道:“陆校书恐怕也不见得乐在其中吧?”
刚刚宴上高赤崖称她陆校书是想强调她枭卫府的官职,但并没有多少同僚应和,而是只看在她爹的地位上喊她陆小姐。
……而这个少年,看着十分沉闷,却只有他注意到了高赤崖的话中话。
心思这么一转,看苏阆然的目光便少了几分懒意,见他还在等自己回话,陆栖鸾摇了摇头,丢下一句“看我心情”便离开了。
木讷的少年人一怔,便见她这个人已掩在元夜的迷离灯火里。
——好奇怪的姑娘。
正抬步要跟上去时,陆栖鸾忽然折返回来:“我还是跟你一起走吧。”
“嗯?”
“我是外地人,跟你们京城人贩子圈的不熟,被拐子卖到国外就麻烦了。”
“……我不会让你被抓走的。”
“你才十六,万一再来个当街狂奔的纨绔,还是先保护你自己吧……哎你这雁翎刀不错,我帮你拿一会儿你去买根糖葫芦吧?”
“我不是才十六,是已经十六了。这刀……你拿不动。”
……
月出东山,自朱雀门向下望去,已是千重锦灯盈天街,偶尔有冲上天穹的焰火,炸开之时就恍惚见能从万户门庭里传来孩子的嬉闹声。
城楼上也有稚儿,同样的年华,宫门之中却不容其拥有这个年岁本该有的天真无邪。
“……哥,你看那匈奴的大胡子,一脸横肉的,外国人是不是都这么丑?”
被抓着问的当朝太子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城楼下疯跑的百姓家的孩子,再看他家已经被黑暗的宫斗生活毒害得一点也不可爱的妹子,陷入了沉痛中。
“也不是都丑,至少外国女人有好看的。”
公主严肃地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自从前天那事儿之后,我都怀疑你对女人彻底绝望而想向断袖发展了。”
太子面无表情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把你从席上带到这儿来吗?”
公主:“知道,如果父皇非要把我卖到匈奴去和亲,你就随时带我跳墙逃亡,届时我们就变成了后世史官最大的笑料。”
太子:“可是你哥现在觉得,你还是嫁去匈奴比较好,至少别来毒害你母国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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