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最喜穿红色,他擅长将所有艳丽到极点的色彩穿成他的陪衬,再精美漂亮的衣裳,到了他身上也不过是衬出主人风华无双的工具。

母族吕氏虽不像皇后娘娘背靠显国公府那般显赫光辉,但也是承袭百年的簪缨世家。不仅外家有钱供给宫里两位主子的吃穿,元兴帝对这个儿子也是格外的器重赞赏。

自淞园落成后,皇帝更是许了三皇子许多特权,年年番邦和地方上贡的布匹金玉,除去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那边,三皇子总能分到许多。

他还不是藏着掖着的性子,今天收到了内务府送来的料子,明日就差人上门裁衣,后天便能穿着新衣服去上书房听讲。

全皇宫都知道他潇洒不羁惯了,是最风流、但也最守分寸的主儿,所以谁也不会说他什么。

而盛扶泽又时不时出宫,去京城里结交文人雅士,金粉河上泛舟,鎏金楼里喝酒……

一时间,虞京各个世家公子都尝试模仿三殿下的衣着打扮。

只可惜既没有那般奢华精美的料子,又学不来三皇子周身浑然天成的松弛贵气。这天下间追逐模仿的人再多,总不会再有第二个盛扶泽。

就像金粉河上年年飘落的桂花,过了这一季,再落下的也从来不会是当年那一捧。

……

沐景序上了一下午课,课室里放着炭盆,不会很冷,狐皮大氅便放在一边摆着。

颜色太过艳丽,与沐景序入学以来四季不换的白形成鲜明对比,总有同窗课听着听着就将视线落到了这边。

他们知道沐景序和柯鸿雪同住一个院子,春天也猜测过两人关系匪浅,但除了李文和及冠礼上那一次同乘,他们之间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交往谁也没见过。

可这件大氅终究不同。

火狐最是难寻,况且这样艳的颜色,这样好的料子,满天下估计除了皇宫,也只有柯家才能用得起。

衣服不像寻常车马,马车带一个人还能说是顺路,可衣物这样私密贴身的东西,又是这样昂贵稀奇的价格,这般轻易地送给一个同窗穿,任谁都能看出来不同寻常。

学府中……确实从不缺手足情深、抵足而眠的“同窗之情”。

有人想到了一起,互相交换过一个视线,再看沐景序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说不上究竟是羡慕还是鄙夷的意思。

讲课的夫子早就忍够了他们在底下的小动作,讲义重重往讲台上一放,锐利而深刻的视线扫过台下,一一点名:“陈明义、夏宏远、周武……既没心思上课,去外面吹吹风吧。”

几人脸上一红,纵是不太服气,也没有当堂忤逆先生,收拾好书本便去课室外听讲了。

徐明睿坐在最前面,见状往后回头,瞥见沐景序坐得端正的身姿以及半分不变的神色,也收了视线坐回去。

下午的课放得早,徐明睿照例约沐景序去藏书楼看书。

看了一会儿,天色渐暗,又结伴去了饭堂。

山路上夕阳很浅一晕,冬日少有的橙色弥漫,徐明睿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沐景序。

晚上风凉,他穿上了柯鸿雪留给他的氅衣,墨发用玉簪起,余晖落到他脸上,衬着火红的衣裳,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徐明睿看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后下意识说:“你穿红色其实也很好看。”

学府少有人穿红,一来过于艳丽,二来则是谁穿红色也好看不过柯寒英。

临渊学府只有柯鸿雪一人常年衣服五颜六色色彩斑斓,像只花孔雀一般。冬日大氅,夏日玉扇,有一个柯寒英就够了,谁也不至于那么不自量力去跟他学,省得被人嘲笑东施效颦。

但沐景序这样穿惯了素白衣裳的雅洁之人,陡然套进这么耀眼绚丽的色彩中,徐明睿第一反应竟不是觉得违和。

甚至……

他好像就该这样穿似的。

不是说白色不好看,也并非一定要比一个高低上下出来。而是沐景序穿一身红袍,眉眼浅淡,被冬日的夕阳一映,行在山路上,无端让人感觉春天好像也不远了。

这是很莫名奇妙的联想,真要探寻一下原因,徐明睿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他只是刚刚突然想到,以前在家里种田的时候,冬日农闲,村头大树下晒着暖阳嗑瓜子,若是谁家姑娘爱漂亮穿了一身红袄,那想来就快到春节。

分明布料不一样,式样不一样,就连性别都不一样,但他就莫名会这样想到,说不清具体缘由。

他是田间地头长大的淳朴小子,便是一朝入了学府读圣贤书,到底跟那些富家子弟不一样。

他想不到的缘由若换李文和来,第一时间便会念出四个字:春色无边。

圣洁的仙人冷淡素净,却一朝面上绯红、身上火红,被光都垂涎,那怎么不算是春色诱人呢?

好在夕阳就那一会儿,李文和也没有真的跟他们在一起,徐明睿坦率正直,压根没想到那里去,只说完这一句话便没了下文。

沐景序似顿了一下,视线下垂,望见自己身上如血一般鲜红的颜色,沉默两秒,辨不清情绪地回了一句:“太艳了。”

徐明睿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是,也就柯寒英不怕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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