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闭目养神的有苏年冷哼一声,“就是有你这种神仙,心眼太坏,搞得很多人都死不瞑目。”
“人间走一遭就是来受报的。”
陌一似懂非懂地问,“所以我父亲母亲的生离也是你写的?”
承运身体一歪差点扑倒在叶观南身上。
“那不是,你父亲乃山神大人,四海八荒仅此一位,他的命数是天写的。”
“你还知道他们哪些事,说与我听听。”
“你师父同他们交好,你得问他。”
陌一看向叶观南,只见他闭着双目好似睡过去了。
“我当爹当娘不负责讲故事。”
四个人坐在囚车上伴随着一路颠簸和士兵们下流的笑话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睡梦中叶观南梦到明善分娩那日,她看着嗷嗷大哭的陌一眼里全是痛意,收回眼神望向前方,那是生无可恋的空洞。
“啊南,你带他走吧。”
那是黄昏时,明善绯红的脸颊上渗满汗珠宛如水晶般剔透。
“啊南,你说,他还能来寻我吗?”
故人犹在只是沧海桑田。
“师父,师父?”
叶观南被晃醒,睁开眼见陌一指着不远处的城墙。
“上面挂着死人!”
囚车不紧不慢地前行,行到城角下只见城墙上的几具干瘦的尸体,脖颈和身躯只剩一张皮衔接着,长发掩面,发出阵阵恶臭,城门城墙都有重兵把守。
不等叶观南做太多思考,迎面走来一辆囚车,囚车后面衔着几个兽笼,里面蹲着老老少少几十个人,他们穿着囚衣,面容枯槁肮脏,身上有深浅不一的伤口,或木然或愤怒。
衔在最后的是比前面大两倍的兽笼,里面站着一个用铁索五花大绑的女子,她的脖颈处更是缠了三圈铁链,身上脸上全是血,却有一双眼睛明亮而坚定。
囚车与叶观南擦身而过,叶观南对上女子视死如归淡然的眼神不由心头一震。囚车的最后面跟了一群奇装异服,头戴鬼神面具,手持鼓圈又唱又跳的萨满,沿途聚集了看热闹的百姓。盘腿闭目养神的承运见此疏地站起来,眼里全是震惊和愤怒。
两批人马往不同的方向去了,快行至军营时,只见他爆出一团法力,囚车被炸成四分五裂,铁索碎成石子大小。走在前面的士兵惊恐地回过身,承运飞身向前,捏着其中一个士兵的脖颈。
“他们去哪里?”
“你,你说谁?”
“刚刚过去的那些人。”
士兵吓得舌头打结,“乱……乱葬岗。”
叶观南听出无法克制的愤怒和颤抖,一向以和为贵的承运目眦欲裂地瞪着这群抱头逃窜的士兵,血红的双眼似乎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怎么回事。”
承运身上环绕着一层光圈,极致的愤怒使他的护身光环都出来了。
“你冷静下,别犯了天条。”
叶观南深感事情不妙,他在承运后背灌入一道静心大法。
“陌一,你去找路人打听打听。”
陌一应了一声撒腿就跑。
过了片刻,承运才慢慢缓过神,身上的光环也消了下去。
“多谢南兄方才出手相救。”
“不曾见你如此失态,怎的,刚才那些人你见过?”
“似曾相识。”
一旁抱胸的有苏年懒懒道,“我瞧着应该跟他历劫的前几世有关,就他方才那德性应该还有劫数未尽。”
虽然这话不好听但叶观南是认同的。
毕竟飞升成仙看的不仅是道行更是一颗心在经历千般磨难后依然无畏却又对万物饱含敬畏的大爱之心。
没多久前去打听消息的陌一回来了。
“师父,他们说那些人不祥,明天要杀了他们祭天!城墙上的那些尸体也是萨满干的,说,说倪将军要是敢杀回来,这就是下场!”
“他们是谁?倪将军又是谁?”
陌一挥了挥手示意叶观南别急。
“我听说他们都是公主府的,说公主嫁给他们皇帝的当天,皇帝就驾崩了,大祭司断定公主不吉祥,所以把全府的人都抓了起来!这还不够,祭司下令,在实行火刑前每天都要将全府的人拉出来游街示众,走……走一遍去乱葬岗的路,明天午时处于火刑!”
陌一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叶观南咬牙切齿道,“真是杀人诛心。他们说的倪将军是谁?”
“我忘了问,我以为不重要。”
承运阴沉着脸,整个人看上去十分阴郁。
有苏年平静道,“公主嫁皇帝?乱伦啊。”
“不是乱伦。”承运恢复平静了,“南兄,我们回到吴岳了,他们口中的倪将军是我历劫的第一世。”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叶观南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陌一不解道,“吴岳?这个不是……”
叶观南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
刚才下山跟着“叶观南”的一路,他的心里就有这种猜想,只是他不敢相信,一则从未听说,二则他无法探知这幕后之人的法力有多高深。
“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叶观南转头问承运,“刚才那人是……”
叶观南一时想不起该怎么称呼,但那双坚定澄净的双眼此刻在他脑海里不断浮现。
“师姐?!”
“其实她叫陆知星。”
“记起来了,你曾说过她被迫和亲。”
“南兄,我曾说过,我第一世历劫时犯了杀戒,所以在人间弥补了三世才算赎罪。其实那个狗皇帝并非死于意外,是被我所杀。那是个畜牲,多少鲜活的生命断送在他手上。”
叶观南抚着额头,他头痛欲裂。几百年前的事踏至而来,像一堆乱麻揪着他的脑神经,他快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过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
“吴岳586年。”
有苏年揽过叶观南的肩膀,动作轻柔。
“那时候你同我一起修行。”
有苏年一句话点醒了他。
“对。那时候我听到传闻说……”承运顿了顿,“说,你被妖怪吃了,以至于后面听说你飞升还捞了个不小的官都难以置信。”
“……”
真是以讹传讹。
“我那时出身很低,是个弃儿。师姐把我带回道观后我发誓要有一番作为,所以学有所成后就去投军,一路拼杀才有所成就。但也只能如此,我能达的高度依然报不了她的收养之恩。唉,亏我还是个掌命数的,自己下凡历个劫都变成这鬼样子。”
“那你回归仙班后可找过她?”
“有,没寻到。”
“那个……”杵在一旁的陌一搓了搓手心,他也忍不住了,“我听你们说起从前的事,与我母亲有关?”
“那时你母亲已经遇难了。当时朝廷以你母亲为首的主和,我一心想要功绩主战,两派人吵得不可开交。后来是你母亲力排众议,以保住几十万百姓的性命为受降条件签下了受降书,所以师姐嫁过去的时候,吴岳其实已经亡了。”
“后来老贵族们为了确保每日能锦衣玉食地供着,在明善之后把师姐送了出去。那时,我正带着一队人马护送吴岳的一支旧部一路突围,所以无法护她周全。”
“可那时师姐的修为在你我之上,她怎么会落得如此?”
“杀了新朝廷的皇帝后,我连夜把师姐送走。不想新朝廷誓不罢休,一路攻城略池,很快就打到了封地。吴岳的老贵族们也认为师姐不吉祥,想一致把她推出去。所以当军队打到城外后,他们全都带着护卫军逃了,师姐府上只剩几个家丁。”
“新朝廷的祭司是个修炼邪术的,他提炼很多婴灵小鬼,攻城那日,师姐带着一府的家丁丫鬟护城,但就那些妇孺家丁哪抵得过一支军队,最后落在他们手上。”
叶观南听闻不禁喟叹一声。
“你现在有何打算?”
此时已近黄昏,士兵开始驱赶百姓,城门要关了。
“南兄,跟你说这些我想告诉你,我不能坐视不理,她是因我沦落如此。”
“很多事我们无法选择。”
叶观南还想再劝,承运却摇摇头。
“要么我们继续同行要么就此别过吧。”
就在此时,城外突然传来了厮杀声,马蹄的嘶鸣和刀剑互砍发出的金属碰撞声,铁甲撞击城门呐喊声,原本平静的街道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抱头逃窜的百姓,四处都有飞射进来的飞箭。
叶观南有几百年没见过战争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懵圈的。不可否认,他修行的那几年战争对他的影响是深刻的,他痛恨也恐惧。
“快跑快跑。”
消失了一天的猫头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它落在有苏年的肩膀焦急地跺脚,一支火箭从它头上掠过,瞬间它屁股的羽毛就着了火。
“好烫好烫!”
有苏年手一挥,火苗消失了。叶观南不禁感叹,现在这个世道连一只鸟都知道找强者庇护了。
“你打算怎么办?”
叶观南看着沿街死于战争的百姓和冲车撞击城门震耳欲聋的声音。
“这是个精心布置的局,既然历史重演我们也无法袖手旁观。”说着看向陌一,“你回到了你母亲的时代了,只是你见不到他们,他们也无法给你庇佑,你怕吗?”
陌一挺直了身体,大声喊道,“我不怕。”
叶观南摸了摸他的头,“傻孩子。”
这时城门破了,一支精锐军队踩着一地的尸殍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头戴银盔,身披铠甲,踏着遍地献血的将军,他手上的长枪还渗着血,月光落在尖锐的枪头上折射出凛冽的光芒。
“倪将军!倪将军!”
战胜的队伍气破山河得呐喊着,像战鼓似要冲破云霄。
那是承运下界的第一世。
“南兄。”承运举手作揖,“我去了。”
话落人已经不见,那个身姿挺拔,气似骄阳的少年将军缓缓回过头,他有一双比剑锋还凛凛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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