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暮江住进苏家的家庙已有四五日了,苏承和与他甚是投缘,便也搬来家庙同住,还说过几日带他去拜见祖父苏长青。
这日,柳暮江如往常一般早早起来,便信步在庭中四处走走。晨露微曦,苏家家庙中松柏依依,苍翠碧绿,习习树荫连成一片,很是凉爽。他沿着甬道随意走着,并不像其余赶考的学子那般急着回去温书。
柳暮江自幼聪敏好学,一目十行,过目能诵,经史策论早已成竹在胸。只是他深知在这城高水深的都城里,仅凭借一身才华是成不了事的,总要结交人脉,若是能在应试前攀附一位举足轻重的恩师,则会事半功倍。
如今在他精心算计之下,幸得上天垂怜,令他在金陵有意结识了苏长青的长孙苏承和,这才有了天觉寺探望诗友的一出戏。若是通过苏承和能拜会掌管科举多年的翰林学士苏长青,再以自己的锦绣文章,定能殿试高中。一旦得了圣上的赏识,方能步入仕途,他便有机会查明当年父亲蒙冤枉死的真相。
想到已故去的父亲,柳暮江闭目吐出一口浊气,为父亲昭雪之事已压在心头数年了,他的心早已被磨得生了锈,失了棱角,甚至连钝痛都感觉不到了。只是现如今离案发当时的关键之人越来越近,他反而觉得愈发沉重,往事更是如巨石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这几日一闭眼便能梦见当年父亲嘴角涌出的鲜血,和母亲绝望的泪眼。父亲瘦弱的肩上扛着沉重的枷锁,被狱卒赶着踉跄走出城门的背影,便是留给他的最后一幕。
他时常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哆嗦着披衣而起,只能在孤寂的月光下一遍遍默背着父亲当年教给他的诗文,以平复心绪。只是每每白日来临,从外头看来,无人察觉他的彻夜难眠,在外人眼里柳暮江永远神色平静,眉目清淡,举止得体,端的是一位浊世翩翩公子。
不知不觉间,柳暮江走到了苏家的祠堂门口,只见一大清早,祠堂中就有一个洒扫的身影。
此时下人们还未起身,柳暮江静观此人的背影颇为眼熟,身量纤弱,美颈修长,秀发垂于肩头,正心不在焉地扫去供桌上的灰尘,这正是曾在药铺和苏府见过的苏家二房之女苏若。
苏若此时眼底一片淤青,显然是接连几日都未睡好。苏家家规,女眷每五日轮流清扫祠堂,男子则是跪拜祖宗牌位,以示后人对祖上的尊崇孝道。今日轮到苏若洒扫,可她的心头却很是郁闷。
原本想出了接近清欢楼念奴姑娘的门路,她很是兴奋,夜以继日废稿无数,方才画出了一支令她满意的步摇图。然而图纸画好了,接下来的消息却犹如一盆冷水将她浇得心肺冰寒。
苏若拿着图纸去都城几个有名的头面铺子打听,一问之下,吓了一跳,若是按照她的要求打造这支步摇,各色金丝、宝石再加上手艺,首饰工匠开口便要价一百两,即便是最便宜的也得八十两。
可如今苏若手中只有母亲容氏最后的嫁妆,已不足五十两银子,还要留待以后母女俩的生计开销,万万动不得。这仓促之间,能去哪里筹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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