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晚上,车队到达红水镇,站在高处眺望,十几辆囚车浩浩荡荡,跟大城市里奴隶商的队伍似的,由红水镇请来的高手押着,开进镇子里。

这是一座以制糖业发迹的小镇,在岭南,糖和盐一样,是十分贵重的商品,寻常人家里是开销不起的。

受古贤官山海论的影响,自人类开始有意识的建立国家起,盐铁作为当时最重要的“山海之产”,受到官府管控,并成为国库收入的一项大头。

历代以来,盐作为国家层面垄断的商品,因为产量和运输成本的原因,向来是充满暴利的行当。

岭南有几个岩盐产地,由官府运营,那里就像矿山和矿工镇一般,形成了中等规模以上的城镇,整个镇子的运转都依附于制盐以及一些衍生产业,镇长也基本由郡府指派的盐运使兼任。

在岭南地区的贸易中,盐作为贩运到外地的商品,一来一去,光是运费就能带来足够可观的收入,更可况盐价本身,就与黄金挂钩,说是一种重要的战略资源也不为过。甚至到了末法,原本不食人间烟火的修仙者,似乎也需要定期摄入食盐,据说能对吐纳灵气后淤积在体内的杂质起到些许净化作用。

而糖,则是一种奢侈品,在原料产地以外的地方,价格高昂,许多不富裕的地方,甜的东西本身就很罕见,餐桌上能有一两道甜品的,在当地那都不是一般家庭,财富和地位总得占一样,到了外边起码得让人尊称一声“老爷”。

岭南大部分的糖,要靠进口,因为这里找不到可以制糖的原材料。

红水镇的制糖,主要靠镇中央的一口甜井,那井水清冽甘甜,放置一段时间后,水质会微微泛红,这也是小镇名字的由来。

最令人称奇的是,这井水竟然可以熬糖!

并且熬了两千多年,它都“成精”反过来熬人了,熬走了几十代人,水源依旧充沛,不见枯竭的迹象。

铁打的甜井,流水的人,简直了……

传承至今,镇上的老人已经说不清这口井的来历了,有人说这井连着海眼,所以用了两千多年还取之不竭,可海水甜吗,信这个说法的老者说不清,因为他没见过海,也不知道海水是啥滋味,只能凭着贫瘠的想象,觉得那海水可能带点甜滋味……

有人说井下锁着一位妖族大能,那妖是野蜂成道,它泡水里,水就变甜了,就跟泡酒一个道理;还有传说……

总之,甜井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东西,养活了红水镇,也造就了当地一种有名的土产。

镇上有驿馆,是一排建在大院内的平房,不收费,供来往行商落脚,车队抵达之后,理所当然的住在了这里。

这里通常是住不满的,今天却不知怎么的,显得有些吵嚷,银双上前一问才知道,有一支较小规模的商队,先他们一步在这里落脚了,如今又住进载客马车上的客人,房间一时有点协调不开,引发了一些不愉快。

小少爷内心盘算了一下时间,又在人堆后方踮脚,往里面望了眼,感到有些焦躁,就是些换房间引起的小摩擦,服从安排就行了,非得犟着脖子吵,影响后续安排,让其他人没法顺利入住。

眼看卖土产的铺子就要打烊了,银双还是很想带着身边的少年去尝尝,给他一个惊喜的。

红水镇的土产,据说来了不吃会是一生的遗憾。

此时,另外两名同伴去巡道司处理悬赏金的事了,身旁的少年在外人面前又比较木讷,不善言辞,指望他去摆平,还不如指望他的傀儡。

那头飞龙似乎挺有压迫力的,放出来也许能镇住场子。

小五觉察到锦衣少年投向自己的目光,默默想了想,抬手就要召唤傀儡……结果被大惊失色的小少爷阻止了:“卧槽,我就想想而已,你还来真的?……话说,你为啥会知道我的想法?”

小五想了想,认真道:“因为我们心有灵犀,召唤师?”

小少爷愣愣的眨了两下眼,差点掀了桌子……如果面前有桌子的话,神特么心有灵犀,你从隔壁峡谷穿越来的?

……奇怪,我为什么要这么说?

银双皱着眉头,刚才好像有莫名奇妙的情报流入她的脑中,来自一个她不认识的年轻人。

她记得之前在地宫时,那个少年就出现过这种“被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的情况,后来熟稔了,对方在聊天中还专门提过这个事。

这里的记忆并非回忆杀和触景生情,而是真真正正、来自一个陌生死者的记忆突然出现在脑海中。

这其实是一件很惊悚的事情!

脑子里突然多出一个陌生人的记忆,如果是普通人,可能会往鬼怪、灵异上联想,怀疑自己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然而,倘若是一名修士遇上这样的情况,可就不会想的这么简单了……在他们身处的世界中,有一种手段叫夺舍。

记忆的混乱,极有可能是灵魂遭到蚕食而显现的症状。

但在两人共修了那部精神功法,并在阴差阳错之下因为那部功法的柏拉图式双修,发现双方可以互通心音后,银双就明白了一件事,记忆乱入是会“传染”给自己的,就像古人迷路误入桃源乡一样,虽然很扯,但小概率并不代表它就一定不发生。

这是0和1的区别,只要基数足够大,哪怕是极其微小的几率,也一定会发生,只是不知道何时出现而已。

根据银双自己的猜测,那部功法也许对亡魂之类的东西具有吸引力,让它们如飞蛾扑火一样被吸引过来,而乱入进来的,很可能是被“火光灼烧”、撕裂下来的一小部分灵体,或者本就消散的差不多了的精神碎片。

这些魂魄中承载了强烈情感的部分,暂时没法被凡间法则磨灭,留存了下来,直到被可以引起共鸣的事物吸引,了却执念,或被更加悠长的岁月磨损,渐渐消失。

峡谷……的确是很久远的名字了。

那是上一个世代的东西。

和原魔的情报不同,一个是现象级潮流,在学院时就经常听人提起,并且主动去了解过,可峡谷这个东西就很陌生了,也属于娱乐,但受众很少,一般知道这个的人都是上一代的老青年了。

她只知道这是一个可以对战的竞技平台,将史上留名的英雄幻化成自己的虚身,与他人进行战斗。

听说一些学院的高年级会利用这个平台授课,或者举办友谊赛,跨域切磋其他地方的天才。

银双:(⊙?⊙)

见小少爷从皱眉不解到表情慢慢呆滞,一旁的白发少年连忙跟她解释道:“你忘记了?海皇经的修炼者之间可以互通心声。”

“我记性没那么差。”突然,银双开口了,像是有些烦躁一般,口气比较冲,这让一旁的少年感到意外,原来她的气量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大,之前展现的包容都是保持距离时的伪装。

其实私下里一点就炸?是个度量很小玩不起的大小姐……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少年下意识的选择了闭嘴。

下一刻,小少爷面色从容的挤入调解冲突的人群中:“我说……”

刷刷刷……三五下功夫,事情就解决了。

调解不是和泥,更不是两边都不退让的僵持不下,而是找出一个让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最大公约数。

在银双看来这明明很简单,可负责此事的驿观官吏左边“你说得对”,右边“我们很理解”,办事太软绵绵了,太极打到现在一点进展没有。

多大点事嘛,房间不够,你们几个认识的大老爷们挤一挤,匀个房间出来有毛病吗?驿馆的客舍是免费的,连退房费这一说都没有啊!

结果这几个行商咬定了先到先占的理,就不松口,直言他们个头大,一张床就盛满了,挤不了一点。

至于打地铺,那更是没得商量。

“你们的郡守颁布优待商贾的法令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不可以被这样粗暴对待。”

事情闹到这一步,官家的人基本没辙了,这几个大荒部落里出来的蛮人油盐不进,就认一根筋的死理,这些官吏也没法拿他们怎么样。

押走?岭南远离京畿,交通不便,甚至曾是发配流放之地,地区命脉全靠商路带动,上面的贵族老爷们都颁布法令了,指望这些商人给他们带来可观的政绩,要是动了这些行商,传出恶评,被押入大牢的怕不是这些小官小吏。

结果,银双来了。

“啪”

一个大汉捂着脸悻悻走出人群,方才他闹的最凶,咋天呼地的,小少爷隐隐感知了一下,血气旺盛如蛟象,竟然还是个修行者,难怪有横的底气。

住在大荒里的部族向来注重体魄,单臂一挥就能涌出千斤之力,一些有传承的部落还保留着简单的护体符文,一个蛮人真要发起疯来,十几个训练有素的军士都压不住他。

但银双不怵这个,她的怪力连身坚如铁、力大无穷的僵尸都吃不消,还会怕你一个部落的体修?直接拿你立威!

于是,人群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响声,那些围观者亲眼看到一只白玉般小巧的手掌朝着那个蛮人的脸上轻轻一扇,顿时有一层光幕破碎,下一秒,那人只感到一股磅礴之力袭来,紧接着,身体不受控制的顺着那股力道离地,跟抽陀螺似的在空中翻了个跟斗,最后重重落地。

同行的族人见状大惊,本族可挡数百斤力量,连敌对部落的铁箭都射不穿的护体符文,竟被一个秀气少年的掌掴给打破了?!

大荒生存环境恶劣,那里的人最引以为豪就是这一身气力,同时也鄙视着大荒外的修行者,认为他们养尊处优,实力都是靠资源堆上去的,一旦灵气用尽,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家伙。

论纯肉身之力,蛮人自诩不会输给任何同境界的人,但现在有人一掌打碎了他们的高傲。

“呸……”缓了片刻之后,挨了巴掌的蛮人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一口血,左脸的巴掌印红的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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