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越想越有可能。

礼部尽管某些方面很蛋疼,但是此事而言,成例如此之多,怎么可能驳回?

必然有诈。

一时间,朱由校都觉得好笑了。

自己PUA了客氏那么久,现在倒是愿意圆了对方的念想,结果自己老拿礼部做推脱,这次反而真的被礼部给卡了。

“召孙慎行吧。”

无论如何,他身为皇帝都没有道理因为这个事避开臣子的道理。

“是。”

很快,孙慎行便来了。

来的如此之快,都让朱由校更加相信对方是早就准备好的。

孙慎行行过大礼后。

朱由校照例让对方起身。

朱由校开门见山,道:“臣欲封乳母客氏,礼部何以言无旧例?”

孙慎行不慌不忙,躬身道:“臣确没想起来旧例。”

“是吗?”朱由校看着对方这么装模作样,也是半点不客气了。

“那朕就提醒下爱卿,永乐年,成祖封冯氏为保圣贤顺夫人,创为先例;仁庙时,封乳母为诩圣恭惠夫人;宣庙即位时,封乳母李氏为奉圣夫人;英庙封李氏为恭圣夫人;

武庙封封乳母田氏为安圣夫人;世庙封乳母刘氏、范氏奉圣夫人;穆庙时,封乳母柴氏为奉圣夫人……如此种种,是朕创典乎?!”

孙慎行怔了一下,似乎意外于万岁强大的记忆力。

沉默了一下,孙慎行拜跪道:“万岁聪慧,旁人莫不敢及!”

朱由校却不受此马屁,只冷声道:“可还敢言无祖制?”

孙慎行抬起头,说道:“是臣罪过,因忙于一事,而一时忘却,臣有罪。”

说着又拜伏下去。

朱由校目光一闪,对方这就是抛出了引子,等着自己问他忙什么了。

自己偏不接话茬。

非但不接,还得阴一下你个老小子!

朱由校沉默了一下,旋即露出悲容感慨道:“没想到孙卿竟也老了……忘性都如此之大了。”

孙慎行愣住,旋即再无法保持从容,一股惊恐便涌上了心头。

万岁的话,看似感慨,却是在一言定死了他的政治生涯。

潜台词就是说他老了,已经干不动这个位置了。

再联想到素来传万岁喜欢任用青壮之年,几乎铁板钉钉在断他政治生涯,孙慎行一时惶恐起来。

他没想到来面圣一趟,怎么还把官帽子给弄丢了?

“算了,都这样了,朕也不怪你……”朱由校和蔼对孙慎行道。

“回去礼部准备下诰命吧。”

孙慎行旋即又愕然了一下,这……这就没了?

想到自己此行目的,正是因为万岁已经熟练掌握了留中技能,在先前更是严重影响到了他们的计划,是以在当前的局势里,孙慎行才打算亲自借故上疏,让万岁正视弹劾,下发朝廷议论。

可现在话都还没说呢,自己连位置都像是要弄丢了的样子,这哪里能甘心?

索性心一横,孙慎行再度一拜道:“臣这段时间一直忙于一件事,是为大行皇帝之死因……”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奏疏。

“望万岁御览!”

朱由校冷冷看着跪伏在地的孙慎行。

并没有第一时间让刘时敏上呈孙慎行的奏疏。

孙慎行等待了一下,没有等来太监来拿手上奏疏,索性保持着姿势自顾自开口。

“皇考殡天,虽系夙疾,实缘医人进药不审。邸报有鸿胪寺官李可灼进红药两丸,乃原任大学士方从哲所进。凡进御药,太医院官呈方简明,恐致失误。可灼非用药官也,丸不知何药物,而乃敢突已进。春秋许世子进药于父,父卒,世子自伤与弑,不食死。春秋尚不少假借,直书许世子弑君。然则从哲宜如何自处焉!速剑自裁,以谢皇考,义之上也......臣谓纵无弑之心,却有弑之事;欲辞弑之名,难免弑之实。”

这话很有意思。

先说光宗死因虽然和“旧疾”有关,也就是服用了春药又吃泻药。

但是直接原因是李可灼献药,而且是通过方从哲进献的,那么方从哲也脱不了半点干系!

随后就开始举例,举的例子更有意思,是说春秋时期,许国国君许悼公病重,许世子止向父亲进药,父亲因为病重而死,世子觉得是自己杀了自己的父亲,绝食而亡。

那么由典推今,现在方从哲还有什么脸面活着,速速用剑自杀,以向先皇赎罪,方从哲纵然没有弑君之心,却有弑君的实迹;他想要推脱弑君的罪名,推脱不了弑君的事实。

这是直接要让方从哲自杀谢罪……

奏疏不可谓不恶毒,一位尚书,要一位内阁首辅自杀,等于是彻底和内阁撕破脸。

那么从政治角度,这道奏疏上了,就意味着二人这种位置的重臣必不可能再继续同时待在朝廷了,不然根本无法做事了。

所以这就是你死我活的党争,这也意味着从此开始,清流东林会不留余力的进行倒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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