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爽之穴内,陆川闲逸地偃卧于岩池,细品岩池中异液渗肤之妙,稚颜洋溢陶然欣愉之色。
池汤中,淡绯之液缕缕贴附其身,继而涓涓透过汗孔,润泽因剧练致酸楚之筋骨。
在此液滋补下,陆川之躯若久饥渴之饿莩,贪婪吮吸此大益之液。
忽闻“嗡”鸣之声!
陆川瞑目间,池水微漾,瞬感肤下瘙痒疼痛并发。
猝至之不适使陆川一惊,亟睁双眸,继而观肤片片蜕落,惊色旋即转为狂喜。
蜕皮也,此乃锻体四重境始现之象!
“终至斯境矣…”
陆川舐唇,心潮澎湃。
锻体九重,前三重仅锤炼形骸,及至四重,方显修行之益。
蜕皮后,新肤坚若金石,力与御击之力倍增,较之三重,实不可同日而语。
陆川目注之下,其身肤屑疾落,及至屑尽,乃于岩池中辗转一周。
遂跃出池畔,以掌徐抚臂膀,掌之所触,犹抚润滑木石焉,异样坚质,透掌心而生。
按捺心中激荡,陆川即行通臂拳法,一套拳终,风声飒飒,乃至尘土微扬,其势之盛,非昔可比。
拳毕,陆川嘿然一笑,睨岩池一眼,语带笑意曰:
“此恩铭记心间。”
笑讫,陆川忽有所思,蹙眉复视岩池,经此旬日吸纳,觉池中浅红之液,似日渐减耗。
“岩池所蓄浅红之液,亦非无穷矣…”
陆川搔首,而不显慌张,探手入怀,取出仅拇指大小之小瓶,瓶体透亮,细观之,可见其中存有红液两点。
自迩时携此玄秘玉符于身,陆川渐觉一微秘,盖约历五日之期,玉符隙内必盈微红液一滴。
此液陆川颇为眼熟,乃滴血岩池中所现浅红之水,惟此滴色泽,较之池中者浓郁数倍矣。
“观岩池似不能久蓄此液。”
陆川沉吟,设若能久藏,历年累月,岩池早应为红液充盈,弗能仅供吾十日之用,旋即显消散之象。
“日后重来,须自行点注矣。”
抚摩小瓶,陆川心有不舍。
此液难得,五日方凝一粟,其珍稀不言而喻。
且私欲觅机,窃取红液一滴予陆天服之,想以其神妙,必大益于陆天之伤病。
轻叹一声,陆川谨藏瓶物,整衣而出洞,复归练功之所。
方欲再续修炼,忽远方人影匆遽奔近,呼号连连:
“陆川,不妙矣!”
陆川侧目微睨彼身影,自低首,拾双实心石墩,力举之,意态疏懒。
来者乃一少年,观其年岁约莫十三四,体态微腴,圆润若球。
此子名陆季,五伯之嗣,二人交情尚可。
固然,陆川心知肚明,此君实乃倾心于清琳,故而与吾相善。
然综而论之,于陆季印象尚佳。
“清琳遇变。”
陆季奔行既久,喘息而言。
“訇!”
一声响彻,陆川手中石墩猛然坠地,尘土飞扬。
其面沉如水,问曰:
“何故?”
于其妹清琳,陆川甚为关切。
小妹素来聪慧懂事,稚龄而不失童真之娇憨,是以家中即便严父,亦不忍对其稍露愠色。
虽无血脉相连,清琳于家,犹如同小公主般受宠。
“奶奶个熊,此皆陆牛那厮所为也!”
陆季詈骂不绝于口:
“今日清琳游于后山林间,偶得一株赤木,偏巧为陆牛那帮恶棍窥见,此刻正阻其归途,不让离去。”
“又乃陆牛所为乎!”
陆川眸中掠过一丝恚色,清琳彼女迩来频往后山林域行,陆川洞悉其谋,盖欲寻灵药以利修行之途。
昔时此女亦尝为之,然于一次觅药之际,几致跌伤,遂为父所禁。
未料静谧未久,今复私往。
“引路。”
陆川拍落掌间尘埃,言曰。
“噫?君独往邪?不然召三伯偕行何如?”
陆季见陆川欲孤身犯险,急止之。
前次此人遭陆牛击昏,今若复往,恐又难逃一顿拳脚。
虽陆季心亦不悦于陆牛,然不得不承其力有可观。
“勿再多言,迟则清琳受侮,尔后休望再来与之嬉戏。”
陆川眉锁,陆季所言三伯,即其父陆天。
然小辈之事,长辈若涉,不过数声训责耳,不足以消心中块垒。
“善矣善矣,从吾来,倘陆牛欲动粗,吾为尔等抵挡,吾今已至锻体三层,受些许打击,无妨。”
陆季搔首,稍惧陆川之言,遂匆忙转身引路。
陆川望见陆季之身形圆润丰满,不禁失笑,然瞬息之间,面色凝重,齿间低吟:
“陆牛,此番吾定叫你狼狈不堪,犹如犬状!”
陆氏之后山,连绵一片蔚然深林,是为森陆。
其间,若天赐机缘,偶可得一二灵药。
故而族中少年,闲暇之余,多往探寻,冀望好运降临。
于是,此森陆之地,于陆氏家族中,乃熙攘繁盛之所。
时下,森陆入口之处,人群聚集,观其年岁,皆十岁至十余岁之间,显为陆氏之幼辈。
穿越人丛,视线所及,数道魁梧身影立于路口中枢,阻断通路。
彼等之前,站立一袭浅色素衣之小女孩。
女童眉眼如画,肤白胜雪,稚龄之时,已令人生惊鸿之感。
此刻,其双眼灵动,蕴含灵气,怒视前方拦路之人。
其小手沾染泥泞,紧握一株赤红柳木,幽香淡淡,隐约可闻。
“陆牛,勿得过分!”
清琳目不离领首者,声如铃响,带几分愠怒。
拦路之人嘻笑曰:
“此赤木吾等昨日已然发掘,特待今日取之耳,尔窃吾物,反云吾过乎?”
其为首者,亦一少年,年约十四五,时下双手环抱,望愤怒之清琳,笑言。
“尔妄语哉!”
闻陆牛之颠倒黑白,清琳益怒,面赤如霞。
此赤木乃彼耗力多方始觅得,安能为彼预知?
且若真先知之,何故犹留原地,岂非待人采撷耶?
“吾岂妄言…”
陆牛观清琳怒时之态,愈显娇俏,乃嬉笑应对曰:
“清琳,但付赤木于吾,便放尔去。”
“休得妄想!”
清琳银牙轻咬,陆川近日之勤修苦练,彼尽收眼底。
且知数月之后,陆氏家族比试将至,倘陆川比试不佳,非独彼身受挫,即父母亦必心忧。
是以,这段时日以来,她频往此处,冀望得些许灵药,稍促陆川修行之速。
今幸得赤木一株,岂可轻易予此可恶之人乎!
“既尔如此,汝今日唯有露宿于此地矣。”
陆牛嘿嘿一笑,顾清琳一眼,曰:
“适才陆季小儿似遁,当是寻陆川而去?亦善,前者尚未战尽兴也。”
闻斯语,清琳娇颜微变,知陆川与陆牛素来不睦,相见必斗,而每斗,陆川皆居下风。
“赤木予吾,吾则不击之,云何?”
见清琳颜色转变,陆牛哈哈大笑,自得而言。
“汝真无赖!”
清琳紧咬朱唇,目眶泛红,其状令旁观者心生怜惜。
清琳虽非陆家血脉,然以稚龄而姿容秀丽,动人心魄,勿论于陆家,即在昊阳镇全境,亦有多情少年倾心于她。
然虽众人心有不忍与不平,稍踟蹰后,终多默然。
盖因陆牛于陆家晚辈中,实为一霸,其实力亦不可小觑,加之其父掌握陆家钱粮,人皆忌惮,不敢捋其虎须。
即便投诉于长辈,顶多使其闭门思过一二日,俟其出关,反阴报举发之人。
久之,晚辈中鲜有人敢与之对抗矣。
“与不予欤?再不予,则陆川亦将至矣。”
陆牛言讫,故为远望之态,似渴盼陆川之速至。
“拿去便是!”
清琳眸中含泪,委屈难掩,然性情倔强,强自忍耐,纤手紧握赤木,银牙一咬,愤而掷向陆牛。
“诚乖矣。”
陆牛见状,欢喜若狂,步出疾趋,伸手欲攫取飞来之赤木。
然则,方欲触及之际,一身影突兀穿人群而出,重撞其身,力猛无比,竟致陆牛仆地连滚,而后始止。
此变故突如其来,众人皆愕然,急以目视之,识得来者何人,不由心生怜悯。
“竖子!”
陆牛此刻自尘埃中起,不顾满身泥垢,望向立于原地之人影,目露凶光,冷言嘲讽:
“陆川?善哉,数日未见,胆量倍增矣!观来前番惩治,犹轻矣,未使汝得教训乎?”
“陆牛,赤木已予尔,尚欲如何?”
清琳望陆牛之态,面色一沉,拾起落地之赤木,投还陆牛,怒斥之。
“药吾必得,今日人亦要教训一番!”
陆牛稳接赤木,冷笑回应。
“尔敢!”
清琳闻声,面颊涨红,粉拳紧攥,似未曾料及陆牛竟如此泼皮无赖也。
陆川目睹此番行径,亦不禁冷然嗤笑,随即将清琳拉至身前,挺身而出,效仿陆牛之态,厉声道:
“药吾所欲也,而今,此人吾亦欲惩之!”
陆川此言一出,陆牛先是愕然,随之放声大笑,以戏谑之目凝视陆川,嘲讽道:
“观君状,莫非上次脑袋亦被击伤耶?”
周遭众人皆以异样之目光审视陆川,心道些许骨气固佳,然若一味强硬,则乃自寻烦恼耳。
昔日二人屡屡交手,陆川每每皆鼻青脸肿,败北收场。
“兄长,勿与之斗,那赤木吾等弃之可也。”
见陆川又欲与陆牛相抗,清琳急忙扯其衣袖,急切言之。
“陆川,识时务者为俊杰,待吾等修为更进一步,再惩此辈不迟。”
一旁始终尾随之陆季亦连忙劝阻。
“欲逃?岂容尔等轻易脱身!”
陆牛嗤笑一声,猛然身形暴起,数步之间已至陆川面前,五指成拳,直击陆川胸前,风声呼啸,力道迅猛,隐含怒意。
陆牛力道沛然之一拳,陆川唇角微扬,冷意浮生,非但不避,反以掌迎之。
众目睽睽之下,双力激撞,若磐石相击,声若闷雷。
令四座愕然者,陆川竟安然接此重拳!
“锻体四重邪!”
此一交锋,陆牛心觉不妙,彼肤之感,坚逾铁石,非同寻常!
肤坚如斯,唯有锻体四重之士方能有之!
“怎可能?此子半月前尚止二重,何以突跃至四重焉?”
陆牛目中满布惊疑,然旋即狠志勃发,即便同为四重,吾必胜之!
“崩山拳!”
陆牛收拳瞬间,厉啸震耳,臂上青筋暴绽,霎时拳影重重,犹若乱石崩云,猛袭陆川顶上,其威势磅礴,若山崩地裂。
“崩山拳耶?陆牛竟亦修武,陆川危矣。”
观陆川此刻情状,四周哗然,皆言陆川祸至矣。
陆川目不转睛,直视眼前纷至沓来的拳影。
陆牛所施之崩山拳,声威赫赫,然观之于陆川,竟是漏洞频出。
是时,陆川不容片刻犹豫,即行展开岩碎拳之势。
衣袖拍击臂膀,其声清越,悠然远扬。
几乎同时,陆川之拳与陆牛拳影激烈交锋。
双拳甫一相接,陆牛身形微震,一股巨力自对方拳上汹涌而至,令他愕然发现,本如金石坚不可摧之双拳,竟传来阵阵痛楚。
“岩碎拳,三响邪?岂可置信!?”
此时,陆牛目中惊骇更甚。
岩碎拳之名,他自然耳熟能详。
他曾心向往之,奈何苦练十日而无声响,终弃之不顾。
孰料,昔日手下败将陆川,竟能将其练就得手?
“非三响,乃四响也!”
陆川淡然一笑,眼神忽转凌厉,臂膀微震,复又一声清响,紧随其后,一记更为沉猛之拳,正中陆牛双臂。
面对乎四响之岩碎拳,陆牛之崩山拳势瞬溃,足步蹬蹬然急退,终乃一脚踝踉跄,于周遭瞠目结舌之众目睽睽中,几欲仆地。
然则陆牛仆地之际,忽有一掌探出,搭其肩上,轻提之下,使其身形复稳。
“兄长!”
陆牛疾回首,望见背后之人影,心中大悦。
而环视四周,众人面色骤变,眸中惧色闪烁。
观陆牛背后之影,清琳与陆季面色微变,忧虑之色现于目中。
陆川面沉如水,视线亦随之移至陆牛之后,彼处,一袭白衣之少年以掌扣陆牛肩头,使之不得坠地。
少年年约十五六岁,容颜俊朗,面带微笑,然此笑入陆川之目,稍显凉薄。
陆力者,陆牛胞兄也,陆府中之翘楚,年方十五,已达锻体五重之境,更进一步,则可孕育玄力种。
届时,在陆府晚辈中,必居前三之列无疑。
“兄长!“
陆牛虽常对人傲慢,于温文尔雅之陆力前,却温顺若羔羊。
“所学浅薄,不潜心修炼,反在此贻笑大方耶?”
陆力放手微笑言之。
“一时疏忽,致有此失,若再战,吾必不惧之!”
陆牛闻之,面赤耳热,言虽如此,语中稍显力弱,盖因陆川先前之一拳,实为劲猛。
“岩碎四响拳,非汝所能挡矣。”
陆力目视陆川,审视良久,乃言:
“陆川弟,藏锋已久矣。”
岩碎拳之修习艰难,陆力亦深知,欲使此拳法达至四响之境,纵论之,需历数月光阴,然在此前,吾未尝闻陆川娴于此技也。
“雕虫小技,安足入陆川表兄青眼。”
陆川唇角微动,言道。
或因两家尊长间隙,陆力兄弟与其交情甚恶,反之,陆川于彼亦无好感。
陆力观之温文尔雅,陆川心知肚明,此人实则较其貌厉内荏之陆牛更为可憎。
陆牛能在陆氏幼辈中横行,除父荫之外,陆力之助亦不可忽视。
尤为重要者,半年前陆川自陆天处闻,陆力竟欲与清琳结幼年之盟,此事终为陆天断然拒之。
此事一出,双方原已不睦之关系,更添几分龃龉。
“兄长,吾等先行一步可好?”
清琳悄然牵陆川衣襟,低语。
虽先前陆川胜陆牛之事令她颇感惊奇,而今面对陆力,无论心机深浅,抑或武力高低,皆较陆牛棘手数倍。
“清琳矣,吾等数日未觌面矣。”
陆力笑焉,目瞩清琳,眸中不禁微光闪烁。
清琳虽年齿犹稚,然其姿容已显佳人之资,于昊阳镇内,诸多少年郎,皆暗暗倾心于彼,陆力亦不例外焉。
“陆牛此子素行粗率,然若汝需灵药,径直寻吾可也,赤木此类一阶灵草,终归鄙陋些许。”
闻陆力此等稔熟之言,清琳细眉微蹙,然以其势强,虽不悦,亦未敢驳之。
“诅咒之,此子实可恶,他日必痛击之。”
陆季心中恚怒,于陆川背后低语。
“陆季弟美意心领,然吾等乐于自食其力,家族营生维艰,节俭为上,未尝非善。”
陆川对陆季之语不以为意,笑而对之。
昔时遇陆力,或唯有忍辱退避,而今则异矣,身怀玉符之秘,超陆力之上,仅待时日耳。
“咦?陆川弟之傲骨,与其尊翁无异,诚可谓一门风范。”
陆力笑言,此语入他人耳,似含讥诮之意。
闻斯言,陆川眸中亦掠过一丝恚色。
“既云此赤木为清琳所获,自当物归原主,清琳勿忧,待返家之日,吾必代尔严训此鲁莽之徒。”
言罢,陆力自陆牛手中取过赤木,向清琳微笑示意。
观其行,清琳抿唇不语,一时踟蹰不前。
心忧前者或借此再寻陆川之隙,如此,反不如舍此赤木也。
陆力见状,嘴角不由微扬。
“陆力兄实乃宽宏大度之人。”
然其笑容方绽,陆川忽发一笑,众目睽睽之下,步履坚定至陆力前,不假辞色,伸手夺过赤木。
陆川此举令陆力面色一凝,遂直视之,目含寒芒。
陆川此行,实则当众折其颜面矣。
陆川对彼之注视恍若未觉,握紧赤木之手略加力道,却发现陆力手掌如铁钳般紧锁赤木,遂笑曰:
“莫非陆力兄亦垂青此赤木耶?”
陆力闻此,眼角微颤,继而缓松手掌,目光凛冽,盯视陆川,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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