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玉应该有不少钱财吧,要不你们分了去,有亲属尚在的去投亲,不记得家在哪里的也即刻离开这个地方,找个合适的去处,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阿九的神色瞬间变得有些失望,这时忽然门外有几声惊呼,然后就听一个关中口音中气十足的响起:“额滴亲娘咧,这是弄啥……!”

夏牧这才想起还有个被她打昏的大块头躺在外边,怕有什么意外,她立马踏出房门,就见几个孩子满脸惊容的围着大汉,后者坐在地上,歪着脖子拿手捂着,正四处张望。

一望见夏牧出来,他倒是不傻,立刻摊手说道:“不要杀额,额有力气,额愿意为你做事。”

“史大头!”出声的是跟出来的阿九。

大汉望见熟人,欣喜的唤了声“九公子”,然后就乖乖的不说话了,脸盘上满是扎里扎煞的短须,望着夏牧赔笑。

“愿意留下的话就先帮着把外面收拾干净,以后的事回头再说。”阿九的语气里也没有嫌弃,很随意的吩咐他道。

大汉连连点头:“撩,撩扎咧。”说完他也不废话,起身便扛起两具尸首,毫不费力的往外间走去。

“他大名叫史嗣业,雍州蒯城县人,前些年逃荒来的昌黎,”阿九给夏牧述道:“他人不坏,家里有个老娘,平日里对他娘极为孝顺,邓玉看他有把子气力就留他做了个护卫,给口饭吃。”

待重又进了门,阿九面有毅色,决然说道:“恩主,您别怪阿九不知分寸,方才您说的话,几乎就是断了我们这些人的生路。”

少女十一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夏牧心中喟叹,回到桌旁坐下,她支着下颌不吭声。她能怎么办?自己在这时代也是无依无凭,何况还有一堆首尾没料理干净,她能给这些孩子指一条明路么?

“……这十里铺龙蛇混杂、皂帛难分,像史大头这般的人还在少数,多的是见利忘义的贪鄙之徒,此间之事怕是不出半日就会被旁人知晓,邓玉做的勾当不知有多少人垂涎,如今我们当中大多数人都无处可去,就算拿了银钱又如何,不过是给他人添了些好处罢了。”

“难道官府不管吗?”夏牧问。

“官府?”阿九冷笑了声,愤然道:“仅这一家铺子一年缴市税就不下百贯,额外贿赂的银钱不知几何,十里铺强取豪夺、相互火并之事时有发生,官府向来都是听之由之,就算有大案命案,他们眼里也从来只有世家大族,我们这些无名无姓的孩子对他们来说就如茅草一般,割去一茬又会长出来一茬,谁在乎?”

或许是见夏牧面色有些不豫,少女十一悄悄拉了拉阿九的衣角,阿九却毅然决然的忽然除去上衣,将整个胸腹裸呈在夏牧面前。只见他白瘦的上身到处都是交错纵横的伤疤,颜色深浅不一,明显是伤痕形成的时间有长有短,阿九咬牙道:

“邓玉老贼服石之后一兴奋,就酷爱用这种方式来散功,这老贼心性扭曲,尚有许多折磨人的法子,他能把我留在身边,泰半也是因为只有我能忍,我活得更久……”

他双目布满血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少女十一含着泪水也跟着跪下,就听他语气锵然有力的说道:

“阿九不知恩主为何杀邓玉,也不知恩主是何来历,可如今阿九苟且偷生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如若还是会沦落至如邓玉这般人的手里,那阿九宁可一死,求恩主成全!”

听着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说宁可一死也不愿苟活,夏牧一时百感交集,她隐隐的能意识到,她的世界观正在迅速的发生改变。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这个时代无比真实,真实得没有一丝一毫的虚情假意。

少年阿九如是,晚晴如是,冯昱如是,包括已经历了一回生死的她自己,皆如是。

“你希望我成全什么?”

“恩主是做大事的人,怕是无法照看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阿九就求恩主收我为徒,教我武艺,”阿九挺直了瘦弱白净的胸膛,面色坚定如石:

“阿九了无牵挂,往后但有一条命在,惟愿用这残缺之身护着他们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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