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江这一刀,完全奔着要害。但临下手时,瞥见浑麻那副模样,虽已二世为人,心性坚毅的程度远超一般。但这等事,也只头一遭。最后关头,竟也情不自禁,手下偏移了数分。
当再次费力抽出刀刃,未见到预想中那倾泻如注的场面,温热液体也只是汩汩泛起时,他便知道,未及心脏。
此时的他,却犹豫了。他知道打蛇不死后患无穷的道理。但这个方将谋面的村民,也仅仅只是贪欲作祟,是否就至于到了这必死的地步?
脑海中一阵翻滚,竟然全是先前,这浑麻的精瘦汉子,缠绕自家,腆着脸死赖着攀谈的画面。以及当他见到党凌云时,那一幅色中饿鬼的痴相。
可愈是这般,他才算是一个活生生,七情六欲的人啊!
即便这般手段过激,这般诡计用尽。难道,就当必死?
凭心来说,此等人,生在蔽野,却能如此手段心计。
既能果决干脆,出手时毫不迟疑。又能临机而变,便是中间数次曲折,也能应对裕如,将自己一行人逼得险境迭生。毫无希望……
这等事,即便是换作自己,想来,也未必能做得比他更好了。要不是最后关头的稍一疏忽……
“假以时日,此人,必是一方人物!”这是昊江内心中,对身下这人,最真诚的评价。
昊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他想起了曾在灵隐寺上禅修的经历来。
再不过多思考,先是念了一道往生咒。嘴中接着嘀咕到。
“一切胎生、卵生、虚生,来自虚空来,还归虚空去……”
提起短刀,双手握住,再次闭了眼,就要朝着那胸膛鼓动处扎去。
武二见他迟疑,心下不免一紧,但也不好多说什么。此时再见这番动作,方才随之一宽,始觉欣慰。
而那一众村民,先前总是群情激愤,以为鱼叉在手,要打要杀,别人的一切,都只一句话的事情。
可如今眼见自己的同伴族人,即将惨死刀下,却又面如土色,目光惊惧,胆气尽失。竟无一人敢上前喝止,更遑论反抗。
一个个木然无衷,无意识的张圆了口目,拉长着脖颈,眼巴巴望着浑麻待宰。全然没有意识到,如果下一刻,那屠刀临身,他们这同样微如草芥的性命将逝时,又当何处乞求援救!
“叮铃铃……”一声清脆的铃响。在暗夜里,在那火光不及之处,突然传来。
所有人,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铃声,惊得瞬间怔住了。
“好了,到此为止吧。”
暗夜中,一个浑厚,略带着疲乏的男声,很是镇静的传来。
无论是唐村一方,还是昊江一方,无不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声,惊得汗毛倒竖。
唐村的村民们,仅此一天,可算是一日数惊,神经早已麻木了。只是举着火光,木然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探去。
光亮扫过,一行十数人,个个健壮的男丁。
当前一人,牵着匹高大健马,腰挎长刀。他身后的数人,更是朴刀在手,个个精壮悍勇。
又一声“叮铃”响起,众人这才看清,那匹大马的脖子下,挂着一颗驼铃。大马呼哧着喷出一股雾气,朝场中众人不耐烦的甩动马头,那脖下的铃声便随之响动一下。
牵马之人,将手中缰绳任意朝身旁的小厮一抛。不紧不慢的越过人群。
村老见到,立时激动了起来。“哎呀,龙掌柜……”
但很显然,此时这位突然出现的龙掌柜,半点与他闲扯的心思都没有。
龙掌柜似乎连扭头照面的动作都嫌多余,仅仅只是扬了扬手中的马鞭。便自顾走到昊江的面前。
他先是看了看昊江手中高举着的刀。再看看地上躺着,泥水和血渍糊了一身的浑麻。
龙掌柜用马鞭拨了拨浑麻脸上的乱发。而后便放弃了。
转过头,对着昊江问了一句。“你,是从海上来的?”
昊江与武二,均未答话。
村老虽被这龙掌柜冷落,但依旧动作起来,紧跟在他的身边。此时场面遇冷,便扯了龙掌柜的衣袖,拉到一旁,窸窸窣窣,贴耳说了盏茶的功夫。
龙掌柜再次回身的时候,对着昊江说到。
“没必要在这里沾血,这事就先到这一段吧。”
“我能信任你?”始终沉默的昊江,终于开口。
龙掌柜似乎也见怪不怪。看了看昊江,特意瞟了眼他手中的短刀,目光又有意无意的扫过自己的挎刀。而后,马鞭一扬,那数名手持朴刀的壮汉,便涌到昊江身边来了。
持刀的精壮,成排的站立在昊江与村民之间,一堵人墙将他们分隔开来。
“收拾一下,一会与你有话要谈。”
然后,并不等昊江回答。
“赶了许久,备饭来。”这话,便是对村老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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