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在去地瓜蛋子大学报道前回来的,她带回来好多好吃的,有鲜花饼,牛干巴,鸡枞菌,她给邹明的妈妈还从大理带了条蓝白花扎染的披肩,她一下飞机就到邹明打工的麦当劳,邹明正做着咖啡,两人相视,自上次一别,也有一月了,邹明错愕了一下,妞妞用小猪眼睛看着他,喘着点粗气,
“好朋友,我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回来!”清脆的,像风铃一样的熟悉声音又传入了邹明的耳朵里,邹明心里的开心很快就化成了眼睛里藏不住的笑意,手中的奶泡杯抖了一下撒了出来,分管他的主管Sam正在旁边监工着:“诶诶诶,看着点,小女朋友来了,手也别抖啊。”
邹明快速地重做了杯咖啡给到客人,妞妞大手一挥,从大包小包里快速拿了一包鲜花饼给到Sam,说道:“主管大哥,我要做十杯咖啡,但是不要奶不要咖啡,你就让他站在这儿听我聊会儿行吗。”
主管Sam是个精瘦的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他看了一眼正准备阻止妞妞说话的邹明,听到此话,快速地拿了妞妞递过来的鲜花饼,背到身后,推了推眼镜说道:“一杯咖啡一般做的时间是3分钟,也就是30分钟,这样,我算上那些打奶泡时间,一共给你们40分钟哈,这位小姑娘,请问你怎么支付呢?”边说着,边拿出记录本记录十杯咖啡的出账,妞妞大手一挥,“微信!”
邹明想说,他今天上白班,还有一小时就下班了,这个钱不如直接给到他,他偷摸溜走,Sam也不会说啥的,刚要拉妞妞一边去说这事的时候,Sam行云流水地把移动pos机拿了过来刷了妞妞的微信,“老板大气,你们慢慢聊,聊完让小邹送你回家。”Sam一脸狡黠地走了。
妞妞对Sam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比出个大拇指,Sam像隐世高人一样,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去监工汉堡区了。
“你们主管人还怪好的咧。”妞妞开心地和邹明说道。
“那个,妞妞,我还有一个小时就下班了,你本来站在这里聊个20分钟他也不会管的。”邹明心疼钱地说道。
“你瞅你那样,我们这样聊天不就更加正大光明一点了?”妞妞扑闪着眼睛说道,“那主管叫Sam是吧,我看到铭牌了,下次来我再找他哈哈哈。”
邹明还想说,Sam的真名叫王大国,王大国人本就挺好的,他就算提前一个小时走,王大国也可以同意的,邹明懊悔着刚刚就应该直接表达出来,现在只能看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妞妞,把这钱送给了王大国主管的麦当劳。他看着妞妞,妞妞旅游完,黑了一些,瘦了一些,不过眼睛好像更亮了,兴奋的分享欲从她可爱的小猪眼睛喷薄出来,邹明想了想,把刚想普及给妞妞的王大国的“善良”人性,又咽了回去。
妞妞说了好多的话,真的好多的话,一如当年图书馆一起聊天的一个又一个的长夜,邹明很奇怪,也没怎么久别重逢,怎么现在再听妞妞说话,是那么中听悦耳,一点都不嫌烦呢?
妞妞从昆明的斗南花市讲到了大理的苍山洱海,她讲了怎么从斗南的垃圾桶捡到花,然后把花瓣一片片摘下来铺在地上,铺成一颗爱心,她讲了大理的天空是真的很高,蓝得像海洋,云朵就像邹明诗里写的那样,到了夜晚,都能载着星星,月光透过云朵的时候,就像一列列银色火车似的,就是可惜,她来不及亲手去拍拍菌子的脑壳,但是有那么一瞬,她也想像菌子孢子那样,可以飞到云南的天空里,妞妞还说了好多的见闻,邹明就这样坐在麦当劳的窗台旁边,安静地听着妞妞的眉飞色舞。
后来还是Sam过来,提醒他们可以走了,邹明才快速地去换下工作服,他听着妞妞生动的讲述入了迷,他听得很向往彩云之南,向往那纷飞的菌子孢子,他想着,如果妞妞变成菌子飞到天上去的话,那他也想变成菌子飞到天上去的。
他出来,帮妞妞拎着大包小包,要送她回家,妞妞不愿意,说:“邹明,我们先去你家,我给阿姨也带了礼物的,还有给你们买的吃的,我看着你们收下,我再回去。”夏天的傍晚,阳光依旧烘烤得透,很热,蝉鸣声随着他们走过一棵棵树,此起彼伏,邹明觉得此时的蝉鸣不像他上课那样,像迟暮的老人了,反而更像曾经起哄他和妞妞深厚友谊的班里同学。
“明明,吃药了。”邹明妈妈拿着药捧着水来到了邹明旁边,邹明还沉浸在九年前从麦当劳下班的那个下午,
“啊,哦哦,好。”邹明讷讷地把药接过去,喝了下去。邹明妈妈很欣慰,因为儿子已经听话吃药连续一个月了,除了他有时候还想着妞妞想到哭得很大声的时候,别的时候,邹明就坐在轮椅上,愣愣地望着窗外的树叶。
已经是秋天啊,邹明心里想到,他还记着第一次去地瓜蛋子大学看妞妞的时候也是秋天。
那天妞妞给完礼物以后,在他家吃了晚饭,和他还有他妈妈一起聊了好多云南的趣闻轶事,他妈妈被妞妞逗得笑得合不拢嘴,直到夜幕降临,路灯亮起,妞妞才发现要回家了。
邹明把妞妞送到楼下时,他妈妈在窗户口喊:“明明,不要你刷碗,你送牛同学回家去!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好!”邹明在楼下向楼上招手。
邹明提着妞妞要送给何老师和她妈妈的礼物,和妞妞缓缓地走在路上,今天的夜晚,是没月亮的,月亮躲在了乌云里,晚上天气阴了下来,吹来阵阵夏天凉爽的风,好像要下雨。不过还好,路边一盏盏的橘黄照亮了邹明送妞妞的路,他们从一个路灯走到另一个路灯,一如当年下过雨的晚上,他和妞妞在第一次去图书馆的路上,从一个水洼走到另一个水洼,这时候吹来一阵夏风,邹明突然开口问道:“妞妞,你冷不冷?”
“不冷。”妞妞就这么简短地回复着,又是一阵老友许久不见的尴尬沉默,一时之间大家不知道说什么了,邹明也疑惑,妞妞下午过来时聊了很多,但是他也不知道回应什么,就坐在吧台旁边,静静地听她诉说,在妞妞不说话的时候,他们就会陷入尴尬的沉默,倒是第二次见妞妞的他妈妈,和她相谈甚欢。
朋友就是这样,其实没多久没见,有一搭没一搭地能隔着块屏幕诉衷肠,到了真碰面的时候,大家又都害羞地不敢和彼此吐露心声,小心翼翼地试探,小心翼翼地说些仿佛关心的话语,都在寻找一个能聊到一起的话题,一个契机,因为面前的这个人,承载了太多美好,时间空间造就了一泓浅浅的春水,彼此都在小心翼翼地用脚尖试探水的深浅,心照不宣却又各怀思绪。
“妞妞,你妈妈和那个男人的事处理好了吗?”邹明不知怎么的,就突然问了这个话,他不想和妞妞在沉默里走这段路,但是妞妞的云南之旅已经全都讲完了,没什么可以继续讲的了,所以他鬼使神差地问了这句话,问完以后,他赶快在路灯的灯光下瞥了妞妞,观察她有没有生气,妞妞的眼眸被邹明一问,分明亮了一些,她扎了个干练的马尾,云南的高原丘陵气候,把她晒黑了点,她皮肤在灯光下是那样地细腻有光泽,长长的睫毛点缀了她弯弯的笑眼,除了眼睛亮了一些,妞妞没有其他表情。
“邹明,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呀?你从来不问这些的,都是我主动跟你说,你还嫌烦。是因为……没话聊了,但是现在的沉默又很尴尬吗?哈哈哈。”妞妞没扭头,她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穿了邹明的小心思那样问道。
“是呀,我觉得太尴尬了。”邹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是吗?其实我也觉得尴尬,不过我感觉走在路灯底下,就这样静静地走着,走着走着好像也挺好的,还挺像两口子慢慢悠悠饭后散步的哈哈哈。”妞妞扭头,对着邹明笑着说道,“不过,你想知道的话,我就跟你说吧,那个男人不是之前做生意失败了吗,但是他还是存了一些钱给我,那个女人不知道,因为他遗嘱写的是等我上大学时可以继承,然后律师就来找我妈了,那个女人肯定也不愿意啊,给我也不愿意,这个男的也真是的,你选择了人家就好好对人家嘛,我又不想要,那个女人高考前还来我家闹过呢,后来何老师和她说了一些,她才走,后面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我妈收到了传票,高考都没陪我,就去了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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