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东家夫人继女争相示好大使先生一节,暂且按下不表。

只说我们的主人公乃西普提在店铺当中勤恳工作,他对于医药业务本是相当熟练的,因此东家对他很有好感。

叶师傅常常操着家乡话背地里说,“啧啧,这小子真不错。”

在白玛城,照顾叶师傅生意的人很多,大多数叶都是来自金西乌兰,他们受不了那边的统治风气,虽然不信多如牛毛的菩萨,但也愿意来到白玛。

由此显而易见,这些流落白玛的金西乌兰人,并不是家乡的权贵统治者,所以,他们钱财不多,叶师傅从他们那儿获利也就更少了。

不过,鱼有鱼路,虾有虾路。叶师傅这边,在选材制药上的投入也是不多。他专爱找替代品,而且他的手法在城中医药界也是数一数二的。

譬如说,乃西普提接过病人方子一看,店里明明一味药都没有,但是叶师傅就有这个本事,当场将药剂调配出来。

如此神奇的事,乃西普提第一次见时感到非常吃惊,但是后来他就习以为常了。譬如人家明明要某种酊剂,叶师傅就给人糊弄合剂。人家要灌肠剂,他给人家滴鼻剂。

人家方子开的是草木灰,他下厨房铲来锅底灰。

人家要梨膏汁,他给人家稀糖浆,加点色素。

人家要头茬橄榄油,他给人家菜籽油。

总而言之,哪怕人家开来一万种最昂贵最稀奇的药品,方子到他手里,分分钟,他都能像变魔术一般,用最便宜的材料给人配好。

有时候,医生给病人开了某种贴膏,他也还不忘在膏剂上加点颜料,甚至味道,以便主顾无法辨认。其中,他特别喜爱使用的是香草和玫红,美其名曰它们的气味色彩能够带来快乐!

他还有许多专利特效药,其中就有专治那种比战争宗教还难灭亡的古老职业病。

他卖这种药剂十分赚钱,且将药方巧妙的藏起,不让乃西普提瞧见。

不过乃西普提在他店里工作了总共八个月,在这八个月里叶师傅相当背时,吃了他那“梅林全无敌”的二十个人里,就有四个去别家郎中那边服务,郎中全中标了。

这种坏结果当然引来了同行非议。

但叶师傅矢口咬定,是他人生活不洁,不够检点!秘方哪能无效!此事纯属诬陷,他反倒更加抱住自己这个偏方不放。

而且他还与人发誓说,就算要他背弃自己家乡,背弃自己的神明以及信仰,他也绝不背弃对这药方百试百灵的信心。哈哈!

同时,他也千方百计的,对质疑药效的病人说,服药时应当茹素,且必须吃到病愈为止。甚至病愈之后也不要吃肉,因为吃肉残忍且不卫生,还使人精神亢奋!

但是,尽管他说的天花乱坠,可惜从来没有收获过一个信徒,半个都没!

他这套理论甚至连他本人,连他夫人也不相信。

至于叶夫人毫不重视这套理论,具体原因,是因为她不重视自己丈夫,还是因为她天生浪漫热情,无人知晓。

总之,这位年轻太太一天赛过一天的,愈发孽火上身,最后她脸都不要了,竟然在一天下午趁着丈夫外出,继女也去走访好友的当儿,命乃西普提雇来一辆豪华牛车,和大使先生双双叠股而坐,径朝白玛寺旁的花园酒店去了。

晚间,小姐按时回家,吃过晚饭回屋睡觉。约莫十一点半,东家叶老板小酌趁兴归来,他笑脸问说乃西普提,“太太睡下了?”

回说,“老板娘下午出门去了,还没回来。”

“什么?”可怜的老人家一听这个消息,当场红温了脑袋,大声喊道,“该该该该死的!你唆我老婆这个点居然不在家?”

正在这时,有一个小厮气喘吁吁闯进店来配药,东家接过方子,走进柜台后头配药间,撸起袖子,着手配起药来。

他烧了火,抄起玻璃研钵,开始捣药,一面喊说,“太太可是一个人出门的?”

乃西普提大声回说,“不!他是和威猛高贵的大使一道坐车出去的!”

才说完,药剂室里传来清脆一声,叶师傅将手中活计砸在了地上。他耸起鼻子,露出金牙咧嘴一笑,口里恶狠狠小声骂道,“娼妇!”

乃西普提回头看见他活脱脱老毕登模样,简直忍俊不禁,非要拍腿大笑了。

幸亏这时又有人啪啪啪打门。

乃西普提将门板移开,一看,原来是老板娘回来了。

她提着裙子爬下牛车,一蹦一跳走进店来。

看见店里灯火通明,张望着自己丈夫道,“宝宝,你一定着急当我丢了吧?

“嗨,你不知道,大使先生真是客气,他请我看脱口秀去啦!”

老毕登头也不抬,回说,“脱口秀?奥,不错不错,那一定很好笑咯?”

女人轻轻跺脚,撅着嘴道,“哎呀亲亲,你怎么回事!怎么看我回来一点都不亲热呢?”

做丈夫的哼一声道,“咋回事?你这只不晓廉耻的野母狗!妈的!你敢给我戴绿帽是吧!

“我倒要侬搭搭吾的厉害!

“你晓得,那个狗屁大使在城里的口碑风评简直……”

拉法叶才要发作,但是话语戛然而止。

原来他看见了刚刚付完车钱的大使先生迈步进来。

大使也听到了两人方才的对话,这时跨过门槛,手扶宝剑,气势汹汹喊说,“尼玛了个皮!别人都在怎么说我什么?嗯?你讲给我听听!快讲!”

叶师傅赶紧跑了出来,低头哈腰,改了口气,连忙用家乡话说,“大使先生,大家都说您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简直金西乌兰之光!金西乌兰之光呀!

“您今日破费了,我替我太太感谢您,再次感谢您!”

说完,老毕登又转向乃西普提,他用唇语恶狠狠骂了两句,好像是,“吾草尼玛了戈壁,感谢尼玛了戈壁的。”

大使清清嗓子趾高气昂道,“拉法叶先生。

“我听说,您也是个体面,讲求风度的人。

“我相信如您这般的君子,一定不会因为我对您夫人聊表一些礼貌和尊敬而生气的吧?”

大使这几句话外加他的佩剑,在药店老板身上产生了巨大的威慑力。老头儿立刻复原了刚才摇尾乞怜,阿谀奉承的模样。他前倨而后恭,满口当然,并对大使说道,“您对贱内这般多礼,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如此,一场风波才至平息,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隔天,乃西普提午休上楼,他从过道瞄见一楼客厅里,正坐着使节和小姐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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