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一开始,唐玉就知道曹静和是个训练有素的细作,让人放心。可她是个女孩子,又比他小,八年来,唐玉总是习惯于把自己放在危险的位置上,把曹静和庇护在身后。
他从小受到的家教便是如此,以至于无法接受曹静和如今对他的保护与照顾,这让他心里时刻都带着一份负罪感,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不管是把自己放在战友的位子上,还是放在丈夫的位子上,他都觉得自己给曹静和添了诸多麻烦。
而曹静和自然也知道,唐玉是个惯会自责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先反省自己。她得给他找点活干,才能不让他胡思乱想。
于是,曹静和让陈平把几个杂粮口袋搬了过来,对唐玉说:
“你午睡完就拿小秤把杂粮称出来,按着阮娘给的方子,每样杂粮放多少,称好拿油纸包起来,这样明儿个一早就能直接煮粥了。”
说完,曹静和上前拍了拍唐玉的肩膀,笑着说:
“你算术好,以后这样的活都是你干,听话哈!”
唐玉忍不住笑了笑,点着头说:
“好,都听曹东家的,绝不敢偷懒!”
……
将将过午,长街上人不多,曹静和拐进巷子里,爬到老翰林院中的树上,此时江沧的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有些犯困,但又不敢睡死,便找了个不会被发现的姿势,微微打了个盹儿。
这点本事她还是有的,别说是睡树上,就是睡在一根绳上,她也可以。这是建章宫细作一项必修的技能。
不多时,院门外竟有敲门声响起,曹静和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只见元宝从偏房里走出来,大门一开,竟是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宝蓝色束袖锦袍,头戴锦冠,端的是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这谁啊?
曹静和只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不多时,江沧匆匆从房里走出,他只穿了一件七成新的玄色外袍,乌发半束,仅用一支素簪固定。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一眼望穿四季的清冷,与迎面而来的一身光彩的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人相对站在院中,仿佛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他们之间像是有一道让人看不见摸不着的厚障壁,无形地立在那里。
江沧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奈地说:
“我就知道又是你,你怎么又来了?你就不怕被你娘发现吗?”
“大哥,我早就说过了,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是被瞿炳逼迫的!不管他们谁瞧不起你,我都不会跟他们一起骂你的!我只是有些军功在身上,可长幼尊卑有序,我不能逾越你,抢了世子的位子!”
曹静和恍然大悟,来者竟是江渊!
难怪她觉得眼熟,江渊洗去了脸上的尘霜与疲倦,整个人看上去清秀了不少,以至于曹静和一开始没认出来。
前些日子在打探江沧住处的时候,曹静和曾听百姓们说起过,江渊是柳姨娘的儿子,只比江沧小两岁。当年戚文与成国公和离后,成国公虽又续娶了一房夫人,但那位继妻生产时一尸两命,大人孩子都没了。
成国公一时心灰意冷,便再没续弦,让柳姨娘管家。后来长安沦陷,他们举家迁往汴京,大周本没有把妾扶正的道理,只是乱世里哪还有那么多讲究,成国公便扶了柳姨娘为正室夫人,主持中馈,把家宅后院撑了起来。
再后来,戎狄投降,柳姨娘原本还担心成国公会再把自己打回妾室,另娶高门女,谁知她的宝贝儿子江渊在塞北立了战功,以大元帅的身份还朝了。
这下不仅她正室娘子的身份稳了,连世子之位都抢过来了。
但是,尽管如此,江沧与江渊兄弟二人的感情似乎一直很好。
虽然江沧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吴兴读书的,但是兄弟二人书信不断,江沧每次回京都要给江渊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而从小就调皮捣鬼的江渊还多次偷偷溜出家门,跑去吴兴看望兄长。尽管每次回来都要被父亲揍一顿,可他依然乐此不疲。
时隔多年,戎狄来了又走,山河碎了又立,他们兄弟二人的情义竟一直未变。
江渊上前拉起江沧的手臂,有些委屈地说:
“你一介文官,又不可能对自己的同胞打打杀杀,在戎狄人手下战战兢兢过了八年,父亲好不容易把你解救出来,却还要受这样的委屈!”
江沧只拍了拍江渊的手背,笑着说:
“好了,每次一来就絮絮叨叨说这些话,我都听腻了!过来坐会儿吧,坐一会儿就赶快回去,可别让你母亲发现了。”
江渊随江沧一起坐到石桌旁,只托着下巴无可奈何地说:
“快别提母亲了!我刚回来的头几日,她倒是什么都依我,这才多久啊,就日日逼迫我挑选那些画像上的名门贵女,非要给我选一房夫人!”
江沧一边慢条斯理地给江渊倒上茶水,一边温柔地笑着说:
“你呀,也老大不小的了!这仗一打就是八年,你走的时候才十八岁,你母亲自然不着急,可现下你身边连一个贴心的人都没有,那怎么成呢?你如今平步青云,若是真能有个合适的伴侣,岂不是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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