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沧的院子不大,里面又挤满了官兵,在一群武将之间,身穿朱红色官袍的朱万全显得格外扎眼。

随着江沧的抬手一指,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朱万全瘪了瘪嘴,有些无可奈何地说:

“是,本官可以为江公子作证。”

昨夜子时过后,朱万全听说朱思淼遭到了绑架,正在被解救回来的路上。朱万全担心不已,便让人把朱思淼直接送到京中朱府,不要再去什么别院了。

当时,朱万全正站在朱府门口焦急地踱着步,正巧瞿惊鸿披头散发地从巷子里“杀”了出来,挥刀就砍。

朱万全吓了一跳,未及反应,便见江沧穿着一身灰青色常服从后面追来,欲夺下瞿惊鸿手里的刀。

黑暗里虽看得不甚真切,但两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一时争执不下,朱万全只听得江沧惊呼了一声,刀掉在了地上,上面还沾着血,江沧的左手也开始往下滴血。

儿子生死未卜,他却出门就见血,朱万全多少觉得有些晦气,遂上前把江沧夫妇臭骂了一顿,又即刻吩咐下人把江沧和那疯妇赶走,并命人把地上的血污清洗干净。

众人见朱万全真的可以为江沧作证,也便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毕竟是为他儿子抓刺客,他都说江沧不是刺客一伙的,谁也没必要上赶着给自己找活干。

既然到处都找不到刺客,还是回家睡觉吧。

第二日一早,朱万全又在朝堂上大声哭诉。皇上见状,无奈地倒背着手说:

“朱爱卿啊,朕的人陪着你搜了整整一日,全城都翻遍了,只发现了一个左手有新伤的,可你自己给他作了证,说他不是刺客。你说说,你还想让朕怎么办呢?”

那晚,暗卫营秦川从城外的树林开始就捕捉到了女刺客的踪迹,他们受命在暗中追踪朱思淼多日,终于发现了有人要对朱思淼不利。

秦川等人一路在暗中尾随到山里,自然是听到了女刺客与朱思淼的对话。如今,皇上已能确认朱思淼卧底的身份是假的,难免打心底厌恶朱万全父子。

但是,他必须要忍,现在还不是惩治这父子二人的时候。朱思淼毕竟还顶着大功臣的身份,皇上不可能真的对他遇刺一事不管不问。

但是眼看着就是小年了,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过年,大家即将迎来戎狄投降后的第一个除夕,这个除夕备受重视,也备受期待,皇上若是这个时候继续派人关闭城门大肆搜捕,闹得大家连小年都过不安生,势必要引起民怨。

权衡之下,皇上命人抓了几个左手有疑似新伤的男子,象征性地审了审,做个样子给朱家看看,便将人释放了,只假称刺客可能连夜逃出了京。

这件事,明着是告一段落了,但皇上又在暗中派出了暗卫营继续追踪。他急切地想知道,真正的卧底究竟是谁。

……

小年这日,家家户户都起了个大早,包饺子的包饺子,打年糕的打年糕。街上大小铺子都推出了精美的糕点礼盒、酒水礼盒,大红灯笼挂了一排又一排。站在城中官道上放眼眺望,五步一个卖春联的,十步一个卖炮仗的,各类年货琳琅满目,看都看不过来。

汴京城似乎从未这样热闹过。这才是一个京城该有的模样。

这日,曹静和一大早就把两个新糊的大红灯笼挂到了店铺门口,她搓着手呵着气,望着人群的来来往往。地上的积雪被轧出的车辙印一道盖过一道,绵延向远方,时而交错,时而岔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又各自去往不同的方向。

过去兵荒马乱的日子就这样随着新年的临近慢慢被抹去,人们也在熙熙攘攘中摩肩又接踵,各自奔向各自的远方。

去年这会儿,他们还在戎狄人的眼皮子底下过活。一眨眼,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多到来不及回头看,来不及仔细想,只能埋头接着干,被拥挤的人潮和飞逝的年月推着、撵着、赶着,奔向下一个路口,下一段人生。

见曹静和站在门口发呆,蘅娘揭开冒着热气的笼屉,笑着凑上前来说:

“东家怎么一大早就在这出神?想什么呢?”

今儿个是小年,阮娘告了假,回去陪婆母和孩子了。蘅娘因婆媳关系不好,离家出走后还没有回去过一次。

曹静和听到蘅娘叫她,便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笑道:

“我能发什么呆?还不是看看热闹。倒是你,莫不是连除夕都不肯回去了?”

“我为何要回去?”

蘅娘撸起袖子,麻利地把米糕按照不同口味码好,认真地说:

“原先在我们那个小县城里,我以为那就已经是顶热闹的了,如今来了新都汴京,才知道什么叫富贵迷人眼!”

曹静和闻言,忍不住打趣道:

“那你是没见过长安,从前的长安城才叫一个繁荣无双呢!街道比这宽,铺子比这多,每至佳节,各家各户门前的灯笼看得人目不暇接,到了夜里,灯笼亮起来了,远远看去,所有光亮连在一起,便像一条金色的长龙,一直蜿蜒到你看不见的地方!”

曹静和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听得蘅娘一愣一愣的,她睁大了眼睛,努力地想把曹静和描述的景象在自己脑海里勾勒出画面。

她确实从未去过长安,她不曾见过那里的荣华富贵,也不曾见过那里的满目疮痍。

曾经万人瞩目的长安城,被戎狄霸占了八年,如今随着新都建立,大多朝臣都定居在了汴京,很多商贾也都迁来了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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