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大帝第三次抬手拂去李容身在自己壁龛上乱写乱画之前,还是没忍住,蹲身来看。只见木屑掉落的地方,画了一只蚕一样的又肉又白的虫子,还有三个算不得好看的刻字:游丝劫。

肉虫子看不懂,但“游丝劫”很好理解。

“你不服?”

紫微大帝此话一出,李容身停下作乱的手,抬头看他,问:“若发生在你身上,你能服?如果不想这天上多一个神仙,干嘛要给她一个机会,让她修为突破呢?硬塞给她要她命的好处,真够阴险的……她若只是一个小仙女,没几天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家去了。”

“时机成熟,不可回避,神仙也不得免。游丝劫便是每一个真神的必经之路。”

“你赢了那白虫子?”

“没有输赢之分。成神后,你未曾察觉的某一天,白丝忽现,游走体内,钻得出,你便还是神,钻不出,你便溶于这天地之间。”

“这还叫没有输赢之分?”李容身汗毛直立,推了一下紫微大帝道:“别看着我说‘你’‘你’‘你’的,我不会成神的,更不会遭劫。”

“怕了?”紫微大帝笑着拂去李容身的大作,也轻轻推了一下她,“让开,别祸害我的壁龛。”

“当然怕了,”李容身嘟囔着,“点不亮光环,成不了神,只是变成藕,还能摸得着看得见。若是成了神,天天战战兢兢,遇上了游丝劫,肉啊魂啊都没了……”琢磨琢磨着,有些不对劲,她喝道:“不对啊!我们这一批小神仙,走了什么狗屎运,不成神就成藕,成了神还可能会灭,这这这,这是进退两难的死路啊!”

紫微大帝微笑,道:“是险路,不是死路。”

李容身戳戳紫微大帝盘腿而坐的膝盖,悄声问:“有不死的法子?”

“周身通透,游丝得出,便是活;中有壅塞,游丝被困,便是死。”

“我健身做按摩,疏通经络?”

“不,这里得通。”紫微大帝的手指向着李容身的脑门去,后者自我保护机制开启,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李容身揉着脑门,仍觉得正中有些痒麻,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懂一点啦!谢谢尊上点拨~”

她小跑着往地宫去,在旋梯的幽暗处,撞见一个窈窕倩影。

“南梦清黎?”

南梦从阴影中走出来,李容身看到她手上抓着一本《西游记》。

“你怎么来了?还带一本书来?可是偷看闲书被罚了?”

“你第一句是问这个?你好像不太关心愚听的死活。”

咱们的清黎公主面部轮廓鲜明,在光线不太好的地方显得有些吓人呢。李容身连忙争辩:“哪里的话!我是相信以你的能力,肯定能把愚听照顾得特别好。再说了,被罚来星宿之前,我所有身家可都留给你了!”

“那些金银珠宝,最没用了……”

“什么意思?愚听怎么了?”李容身不由得一惊,但看着那本《西游记》,又觉得应该没大事,要不然她怎么有心思看闲书,所以稳了稳气息,盯着南梦的脸看。

南梦的脸背光,表情变化不明显,倒是肩膀松下来,话音也软了,“愚听她,快好了。”

李容身眉开眼笑,拍一拍南梦的胳膊:“好了就好了,非要装出严肃的样子来,吓我一跳~老照顾病人,辛苦你啦,走,我请你四处转转,尽一尽地主之谊。”

先来看看满廊壁龛,不想平日里慈眉低垂的各家星官,此时都圆睁着眼睛,定定看着她俩,李容身暗道可怕,忙拉着南梦清黎跑开。

再来看看云海翻腾,不想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有一道击下来,差点燎了李容身的衣角,又忙拉着南梦清黎进去躲雨。

想了想,李容身还是带着南梦清黎到了隐阁。

“你来的不巧,今天诸事不宜。”李容身说着,用衣袖给南梦擦去头发上的水珠,感觉到她僵直地站着,倒是没躲开。心下窃喜,看那白老头也觉得亲切。

“老神仙莫怪,朋友来看我,我带着转转,看看新鲜,定不会弄乱了这里。”

白老头嗅了嗅,笑言:“清黎公主自便,莫因老朽在此坏了兴致。”

南梦打量着隐阁,道:“不会。”

“呵呵,我们这里啊,阴暗潮湿,常有些小虫子不知什么原因死在角落处,公主若是发现了,可别害怕。”

南梦瞥了白老头一眼,不再说什么,随着李容身往里走。

李容身熟门熟路地从架子上找到并拿下一些书卷,边走边说:“这隐阁里啊,没什么装饰,也就没什么看头。但这些书里呢,有些图啊特好看。”

停在一处没有光线的所在,李容身调整一番书卷的排序,默数着翻到那页,顿了顿,打开,星图由简单到复杂、由小巧到宏阔、由荧荧星光到璀璨星河。

见南梦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宠溺一笑,怪道:“啧,看我做什么?看星星啊!这些可都是我费尽脑汁记下来的,本以为没什么机会给你俩看,想不到今日就有了机会,嘿嘿。等愚听身体好些,也带她来见见世面。”

南梦琢磨着这句话,问:“李容身,你什么时候能从这里出去?”

“快了。没事,愚听恢复的早,就赶在我出狱之前来看看。她要是恢复的迟了一些,我卖卖笑脸,混进来半日也不是不行。又不是做出格的事情嘛。”

南梦点点头,又问:“可有亮处?我们坐下来看看我给你带来的书吧。”

隐阁灯火亮处多的是,但李容身却弯弯绕绕,登梯爬高,把南梦带到了一处秘境:此地有半墙,墙角有一块三角形的石头,容二人并坐,一束光线从顶洞中漏下,正打在这石头上;半墙上起了一层青苔,绿茸茸的,间有白色小骨朵,也不知道是小花还是菌丝;坐在石头上,越静越能听见有潺潺水声从半墙后传来,似呜咽又似呢喃。

二人伴着水声看了一会儿。

这书装帧极精美,足见南梦之用心,这叫李容身怎好意思说自己一直看的都是影像漫画,未曾读过原著呢?在又喜又愧的情绪里,李容身更是没看进去几个字。

这时,南梦忽然开口:“我发现,西游记故事的起点,是长生的执念,如来佛祖是,孙悟空是,唐僧也是。”

李容身啊了一声:“唐僧也是吗?”

“他长途跋涉,求取西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求得大乘佛法,只为了普度众生,到得彼岸,这也是长生执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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