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后,她们并肩躺在床上,蕙兰小声问道:“姐姐,这几日怎不见皇上?”

梅妃轻声答道:“你自会见到的。”

蕙兰又问:“姐姐,你在宫中过得可好?”

梅妃幽幽叹息:“一入宫门深似海,后宫女子众多,皆指望着那唯一的男子,岂能过得安好?”

蕙兰不解:“然则,皇上最为宠爱的,不正是姐姐你吗?”

梅妃并未答话,而是紧紧皱起眉头,泪流满面。

蕙兰并未留意到姐姐情绪的变化。

蓦地,梅妃似想起什么,反问蕙兰道:“对了,你与温秋实,可有完婚之打算?”

温秋实乃年轻太医,年长蕙兰五岁。温邓两家为世交,二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

蕙兰十二岁时,便知将来要嫁与温秋实。

言及温秋实,蕙兰心中甜蜜,面露羞涩:“他家催促甚急,爹娘已应下,年底成亲。”

梅妃不再多问,长叹一声:“你已十七,确该出嫁。回想我,不过早你一刻钟出生,却已入宫三年矣。”

其声中,饱含不甘与幽怨。诚然,当年年仅十四的邓蕙梅,懵懂入宫。这些年,于尔虞我诈之宫廷,她必举步维艰、心力交瘁。

“邓家仅有二女,若不是姐姐,便是自己入宫了。”蕙兰念及此,心头涌起一阵感动与酸楚。

她不知如何表达,便如儿时那般,紧紧抱住姐姐,以撒娇掩饰哽咽,唤了声“姐姐”。

梅妃抚着蕙兰头发,说起宫中之事:

皇后表面端庄,内心却阴险狡诈,只需乖乖听话,便可无虞;容妃是最强劲之敌手,嚣张跋扈,狠辣异常,欲取而代之;婉嫔性格直率,心地善良,可深交……

蕙兰不知姐姐为何讲这些,只觉乏味,毫无兴致,困意渐浓。

朦胧间,梅妃似温柔地摸了摸蕙兰的脸,轻声道:“兰儿,邓家日后便仰仗你了,姐姐实无他法!”

未及细思姐姐此言深意,蕙兰便沉沉睡去。。

蕙兰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梦境,梦中的她似乎不再是邓蕙兰。

她置身于一片荒无人烟的荒漠,大声哭泣着寻找自己的姐姐,而父母却站在身旁,对她的呼喊置若罔闻。最终,她昏死过去。

“娘娘,娘娘,该起身了。”一阵嘈杂的呼喊声在耳边响起,蕙兰眉头微皱,缓缓醒来。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姐姐身边的贴身宫女思冰,她满脸焦急。

蕙兰起身,思冰拿来一身华丽的衣服,准备伺候她穿戴。

蕙兰看到这正是姐姐几天前穿过的衣服,不禁眉头一皱。

思冰善于察言观色,见蕙兰皱眉,忙问道:“娘娘,您不想穿这件吗?”蕙兰的脑袋仍昏沉,她从未睡得如此之沉,此刻虽已醒来,却仍有些恍惚,未能听清思冰的话。

蕙兰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姐姐的身影,便问道:“思冰,姐姐呢?”

今日,她计划出宫回家,需要向姐姐道别。

思冰一脸诧异,“娘娘,您说什么呢?”

“娘娘?!”蕙兰惊呼,这次她听明白了。

此时,思菱步入室内,她发觉蕙兰状态有异,遂走上前去,将手放置在蕙兰额头,试探一番后,似是对思冰言道,又仿若自语般说道:“娘娘怕是病得不轻,神志不清了,思冰,你为何不速速去请太医啊?”

思冰答道:“二小姐离去时有过交代,称昨晚与娘娘交谈至深夜,娘娘需要多加休息,不得搅扰。我见已至此时辰,娘娘仍未起身,这才进来查看。未料娘娘已然病倒,我这便去请太医。”

“且慢,”蕙兰心头一紧,问道:“你们说二小姐已经走了?”

思菱答道:“正是,娘娘,我方才送二小姐出宫归来。”

蕙兰极其聪颖,瞬间洞悉其中缘由,姐姐出宫了,自己却被留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刚欲询问,忽而转念一想,“此地乃宫中,姐姐身为皇上宠妃,离奇失踪,事关邓家满门,断不能让他人知晓,万不可……或许姐姐只是在开玩笑,她兴许很快就会回来,我需镇定自若。”

出身名门的她,对礼仪规范了如指掌。自幼,父母便教导她要处变不惊,遇事切不可急躁,须三思而后言。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令昏沉的头脑略微清醒,竭力模仿姐姐的神态:“思冰,我适才不过是玩笑罢了,无需去请太医。昨晚与妹妹聊至夜深,未曾歇息好。你们都出去吧,我再休憩片刻。”

言罢,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二人见梅妃安然无恙,便稍感安心,悄然退出门外。

殿门关闭,周遭一片静谧,蕙兰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仔细回想昨夜的种种,心中顿时涌起不祥的预感。

她缓缓走向床边,坐下,伸手在床上摸索,果然,摸到枕边整齐叠放的一张纸笺。

蕙兰疑惑地拿起、展开,只见上面正是姐姐的笔迹:

“兰儿:姐姐走了!莫怪姐姐。姐姐在这宫中已举步维艰,实难支撑。为了邓家,为了爹娘,望你能代姐姐继续走下去!”

蕙兰脑海中仿佛有一颗炸弹爆开,“轰”的一声巨响,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姐姐这是要做什么?”她不敢再想,茫然四顾,发现自己昨晚换下的襦裙,已不知所踪。

至此,蕙兰才确信发生了何事,也彻底明白了姐姐的意图。

“她不愿再留于宫中,故而趁我进宫,扮作我逃走了,要我顶替她的身份。或许,我进宫都是她预谋好的。”

蕙兰身体摇晃,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贵妃榻上,神情恍惚,只觉眼前这一切,如荒唐梦境。

此时,她方觉周身尽被汗液浸透,连贴身小衣亦已湿透,紧贴身躯,湿漉黏稠,冰冷难耐,实难忍受。

她痴坐许久,直至手中触到硬物,硌痛掌心,方始动弹。

她摊开手,见自己紧握的乃是姐姐遗留的信笺。

蕙兰展开纸团,将那简短数行,反复观看,欲觅得丝毫线索。

然而,字简意赅,姐姐并未言明去向,亦未解释缘由。

唯一的发现是,所用纸笺与笔墨,皆为宫中特有。

此封简短信笺,应是姐姐入宫前便已写就,早有预备;昨晚所言每句,亦皆别有深意。

且,蕙兰有理由怀疑姐姐给自己用了助眠之药,否则不至于睡到此刻。

此次会亲,梅妃要求蕙兰在宫中多住几日,分明是精心谋划,蓄意良久,以此作为出逃之机。

“究竟何事发生,竟令姐姐舍弃宠妃之位、锦衣玉食之生活,连夜出逃?”

重重疑虑,团团迷雾,折磨得蕙兰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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