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夜,星空璀璨;巴蜀,山峦巉峻。

鬼见愁上,一位脸戴面具、身披玄袍的雪发男子孑然傲立着,恰如一尊永恒的塑像。

他名圣霄,两世为人。

要说他咋穿来的,那说来话长。

上辈子,他当过一阵都市“古武门派”的高阶学徒,在武学上小有造诣;再加上家境优渥,生在一个商贾名流之家。因此,他以特邀嘉宾的身份,去金域参加了苏氏千金的订婚宴。

圣霄本以为,这又是场平平无奇的“上流筵席吹捧会”,他在此中也只是一个陪跑角色。结果刚上桌,就出现个姓龙的穷屌丝吹鼻瞪眼地叫嚣。

抢婚?来的正是时候!

当时少年热血的他依仗自己学过武功,潇洒霸气地一出手,想来个技惊四座、人前显圣!

结果就结果了。

而等他再次睁眼,便来到了这个武侠世界,还返老还童变成了小孩。距今,也有整整六十年光阴了。

时间的沙漏沉淀着无法逃离的过往,六旬的人生大戏重现于圣霄的脑海:一幕幕大戏、一场场阴谋、一次次逆境、一回回刺杀……机关算尽,虽然闯出一个“仙风太岁”的江湖绰号,但似乎,似乎并未让世界改动些什么。

呵呵,也是。

在黑暗的夜空里,谁会去纪念萤虫的深邃?在历史的长河中,谁会去竖起蜉蝣的丰碑?

没有,从来没有。之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金风飒飒袭过,黑袍呼呼作响,哲学思维没能发散太久就被拉回元窍。回过神,圣霄疲惫地俯瞰崖下。

他的身后人影幢幢,火把汇成的长龙和星辰交相辉映。纛旓飘扬,其上的“血盗盟”三个大字尤其引人注意。

良久之后,为首的四人向前一步,异口同声地冷然道:“盟主,结束了!”

听到声音,圣霄缓缓转身,用老父亲般的眼神顺次扫过四张熟悉的面具。

花蚕、焦蝉、商飚、凛冰,这四人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杀手。她们和他一起建立了“血盗盟”,一起灭了这座崖的初代拥有者,是他的下属兼徒弟。

至于现在……

门派火并、交椅易主。积攒了数十年的实力,连同枭雄梦一起付之一炬。

仙风太岁?

呵,倒不如叫“白衣秀士”来的好!

当然,圣霄其实心里并无多大苦涩。

到底是当今武林的刺客之王、魔道巨擘。和王伦相比,两世为人的他早就有了死的觉悟。

再说了,人生如梦,朝露夕花,宛若泡影。在时间的侵蚀下,风华绝代、惊艳千古、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也不过是瞬间繁华,昙花一现,终究难逃一抔黄土的结局。

想到这儿,圣霄面具后的嘴角微微咧开,长袍无风自动。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十指缭绕,如繁花盛开。一招千门手法“袖里乾坤”,掌心凭空出现了一朵铁莲。

“佛怒唐莲!”

“怪道那次行动后没翻到这件杀器,端的在你手上!”

“老魔,你想干甚么?”

圣霄双目深如古潭,并未作答,但手上生疏的动作说明了答案。

暗器虽然不入流,但也要看在谁手里。

四人自然明白,于是急忙撤退。

当然,于事无补。

圣霄动若脱兔,步步紧逼。恰似皂雕追紫燕,浑如猛虎啖羊羔,像是一尊开路魔神,逼得围军豕突狼奔。

“石落深涧十九声,尚超地狱多一层……呵呵呵,哈哈哈哈!”

寒星点点,松涛阵阵,圣霄镇定自若,衣袂翻飞,笑声越来越放肆的同时,口占词曰:

客居人间兮甲子余年,

杂闹俗朽兮难得清闲。

身败今朝兮残魂弭去,

骸赐血枫兮万鬼撒钱!

这是他被围后的第一次说话,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地狱?桀桀桀,我又回来啦!”

话音刚落,威棱气息转瞬间便迸发而出,天催地塌、岳撼山崩;滚雷般的声音震动山涧,掀起来的音浪响遏行云,久久未曾平复!

崖上的人灰飞烟灭、尸骨无存。盛极一时的血盗盟,就此玩儿完。

正是:

存亡我看淡,不服你就干。

活的伟光正,挂的无人问!

……

夤夜。

斗罗大陆,广袤无际;星月隐匿,乌云密布。没有一丝光亮。

哪怕有根香烛摇曳着火光,也仅能映出地上刚撒的纸片,和几只迷了路的褐蚁。

黑暗里,一名樵夫打扮的中年人手持铁铲,铆足劲儿刨着土堆。他手脚麻利,看的出很熟悉流程,这种事情一定干过不少次。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他是瀚海城里的地痞流氓,专干些偷鸡摸狗、为人不耻的营生,而“所过隳突、无骸不露”正是他的拿手好戏。

据得到的可靠消息,现在挖的这座新坟,里面躺着的,是个夭折的孩提。

年前没的,挂时四岁;

父母神秘,孤魂野鬼。

按理说这样一个娃娃,犯不着他过来专门踩点。

但按照这里的传统,早夭的孩子被视为不祥,只能扔进河里接受“洗涤”,是万万不能入土的。

咋还有人给他收殓下葬?

邪乎到家必有鬼!

他在好奇心的催使下,便于昨夜之时来这儿探查了一番;结果发现这土地板结得很,用手根本刨不开。

于是今夜,他也不顾土里的东西是否完好,直接用铁锹铲了。

很快,男人挖到了一块木头。

他轻轻搽去汗水,大喜过望:“嘿呦,挖出惊喜来了,还有棺材板!”

他用铲子慢慢地撬动木板,撬开了一丝微小的缝隙。

“累死老子了,一定要有好东西。不然‘贼不走空’,就只能把你刨去当柴烧了!”男人把手伸入缝隙,使尽浑身力气地抬起,把棺材板扔到一边。

四周顿时褐蚁逃窜、尘土飞扬。

男人不由地呛了一下。

回过神来,他慢慢举起一旁的香烛。借着烛光,紧紧地盯着这口棺材,想要一睹里面的真容。

他愣住了——

棺材里,空荡荡的一片,只有几缕肚兜布匹叠在正中央。

什么也没有?!

男人怒不可遏,往地上啐了口浓痰,然后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把老子当猴耍!居然是个‘衣冠冢’?”

呼!

话音未落,一阵凉风徐徐袭来,香烛上的火焰顿时熄灭;几缕袅袅青烟升空,直至完全消散。

男人本就怒气未消,现在看见烛火熄灭,陷入黑暗,不由爆了一句粗口:“谁啊?黑灯瞎火,是要你——”

咻!

一道破空声传来!

男人瞬间被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瞳孔猛缩,肌肉紧绷,后背如针扎过一般,乍然冷汗直流。

措手不及间,他转头望去,却见一抹幽光直逼面门!

咔!

男人双眼大瞪,神态惊愕。脖颈处忽然出现一条红线,喷溅出一摊血迹。

他重重的跪下。

巨大的震动让纸钱又飘飞了一阵,然后和头颅一起滚落在地上。

嘭!

无头尸体完全地瘫软倒地,原地慢慢汇聚成一个血坑。

在他倒下的同时,终于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孩童。

但见他:

柳眉薄唇,模样清秀。

粉雕玉砌,光嫩如藕。

白皙的皮肤透漏着健康的红润,一双烨然的瞳孔流光溢彩,搭配一头顺滑的白发,恍若下凡历练的神童。

乌云消散,让绯红的月亮露出真容;

红芒挥洒,给孩童的脸颊叠上朦胧。

白发孩提明明在青春活力泛滥之时,浑身却散出超常的沉稳。

正是借尸还魂、夺舍重生的——圣霄!

他怎会出现在这儿,还变成此番模样?

请看V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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