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夫人一直不愿儿子走北阳王府的路。可是他一直觉得北阳王府的男儿一定要在战场浴血杀敌,保卫国土,那样才称得上是他北阳王府的好男儿。

就在他准备好好训斥予礼一顿的时候,一向温柔的夫人,拉着他哭红了眼,彻夜长谈。

她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担忧,你每次与予礼上战场的时候,我没有一天睡过一个好觉,午夜梦回的时候,我都会被梦中鲜血淋漓的予礼惊醒,礼郎,我害怕,我很怕那梦成真。我知道你一向以北阳王府的世代忠良,守卫边疆为荣,你希望予礼如你这般,为你扞卫身为武将的尊荣,”

“以往予礼是也倔着要上战场,我劝不动,可是如今,他终于愿意放下武器,去走一条安全的路,我这个做母亲的,真的很想他就这样走下去,“

“为国报忠不一定要抛头颅撒热血的,也可以进谏君王,做个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我知道我说这话,是很自私,可是,礼郎,北阳王府的荣耀,一定非要用子孙后代的鲜血性命去换来的,才是荣耀吗?”

“你想想你的弟弟,想想父亲,如今北阳王府,只剩予礼这最后的血脉了,你真的忍心,让他为了你心中的北阳王府的荣耀,也死在战场上吗?他只是想娶公主而已,既然做武将娶不得,那做文臣呢,做文臣不可以吗?礼郎,你看看我的白发,我才三十五,就已经愁的满头白发了,”

“你再看看予礼满身的伤,礼郎,我求求你了,这么多年夫妻,我从没求过你什么,予礼自小就是一个倔的,他与你一样,你看看他现在这般生不如死的样子,我这个做娘的真的很痛心,”

“他从未跟我这个母亲说过,他想要什么,可是如今,他不过是心悦了长公主而已,心悦一个人是没有错的,怎么在你这就是不可饶恕的错了呢?你就那么一个儿子,我求你了,你疼疼他,疼疼他好不好,”

夫人江予的哭诉,让顾周礼想起了自己战死沙场的弟弟,以及想起到死都紧紧握住弟弟遗物的父亲。

罢了!他妥协了,不知是因为夫人的哭诉,还是因为自己孩子那心如死水的模样,或许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是一个父亲。

那天,他与顾予礼约法三章。

“其一,不可因昭华长公主而盲目扶持六皇子为皇储”

“其二,身在朝堂,应为大离百姓、江山社稷清明为官,”

“其三,除非昭华长公主心悦于你,并主动要求与你缔结良缘,否则,这份心思就当死在你心中。”

他同意了,在他同意之后,顾周礼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重获新生的孩子,他的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芒。

违背祖训,顾周礼觉得,他必须向祖宗请罪。他与夫人商议后,决定辞官还乡。

夫人得知他的决定,脸上终于再次浮现出那久违的笑容。

他向帝王递交了请辞折子,兵权早已在亲王之乱时上交。他说自己年事已高,在帝王不舍的目光中,他带着夫人登上了回乡的马车。

那是他第一次仔细打量昭华长公主,她是来给他送行的,长公主与已逝的皇贵妃生的十分相似,却也能在眉眼间看见与已逝镇国公如出一辙的英气。

也是个倔的!他想。

顾周礼与夫人在乡下过着闲云野鹤的舒心生活,看着夫人眉眼间愈发多出的笑容,他突然觉得,他可能做了一个对的决定。

他以为他要等很久,要么等到长公主另招赘婿的消息,要么等到他这个逆子守的云开的消息,他想至少得个五六年吧。

却不曾想,才两年,他看到玄一送来的书信时,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顾予礼与他说,长公主愿与他结亲,只是皇帝似乎不是很愿意,他希望他能回京为他请婚,无论是入赘还是嫁娶,他希望他都能务必应着,因为长公主与他已有肌肤之亲。

这给顾周礼气的,差点没想提刀去砍了这个不孝子,他居然干出这种事。却不曾想,玄一看他如此气愤,与他说,是长公主轻薄了他这个不孝子。

好好好,当下这气也不知道往哪发了。

倒是夫人江予闻言,笑出了声,让他赶紧收拾收拾,别耽误了这个不孝子的事,要是皇帝要求入赘,也应着。

他还以为自己听差了,却不曾想夫人与他说:“反正生出来的都是北阳王府的血脉,多让孩子生几个,总能求皇上恩典留个继承北阳王府的,你自己的儿子你还不清楚,若是此事你弄砸了,以后你就等着他终身不娶吧,入赘总比断子绝孙的强,”

他也不知怎么的,居然觉得夫人说的甚有道理,见夫人身子好转,便立马赶路去京城。

在靠近京城的路上,他遇到了遭人追杀的四皇子,救下来时,就奄奄一息了。

顾周礼看着穆宴酒,穆宴酒是他故友之子,他故友逝去后,这孩子也是孤苦无依,百草庄的人比他北阳王府的人还多,他那好友光兄弟就七八个。

当年若不是他带着予礼去了百草庄,这孩子怕是被他的叔父们拆骨入腹了,百草庄那么大的产业,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呢,那时的穆宴酒才十二岁,被自己的叔父磋磨的不像人样,还是予礼当时强硬的将躺在病床上的宴酒拖到大堂,一个一个的敲打着那些财狼虎豹,为穆宴酒立威。

为了让穆宴酒立起来,他甚至还固执的将自己的书跟武器搬到百草庄,在那住了下来,就守着穆宴酒,给他撑腰,看着他拿回来本就该属于他的百草庄,成为百草庄名副其实,独一无二的主子。

顾周礼回乡的时候,还特地拜托穆宴酒多看着点他这个逆子,穆宴酒这孩子,先不说心性像极他的父亲那般清明,什么都看得透,医术也继承了其母的精湛。

只可惜幼年被叔伯磋磨的惨了,身子骨落下了很多病根,就落了个弱不禁风的身子,不然还能跟着予礼学武。

“我此行回京,是为了给顾北请婚的,”他开口。

穆宴酒愣了一下,随后又低下头:“那叔父可能要多等几日了,长公主这几日下落不明,”

顾周礼也已经听说了苏琼华落崖的消息,一声叹息:“人还没找到踪迹吗?”

穆宴酒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的点了点头。

顾周礼敲了敲桌子,门外的玄一走了进来,“去把我马车上运来的酸菜,给百草庄送过去,”

“贤侄是不知道,这酸菜的腌制法子,是你婶子与周遭的邻居学的,平时随便尝一点,在这炎热的天开胃的很,她现在腌制的比那邻居还好,我走的时候,她还催的紧,要不是马车小,估计那些个腌菜,晒干的菜,她都得让我给你搬过来,”顾周礼提起自己的夫人便眉开眼笑。

穆宴酒温和一笑,规规矩矩的点头道谢:“劳婶子挂念了,”

顾周礼笑着开口:“你今年也二十了,可有看上哪家姑娘,你婶子说,我此次进京可以多待几日,若是你看中了谁家的姑娘,让我去给你上门提亲,”

穆宴酒的笑僵住了,然后只见他立马站起身行礼。

“小侄还有些事,先行告退,“说完没等顾周礼说话,就灰溜溜的跑了

“这孩子,”顾周礼一笑,随后又是满目惆怅,这长公主怎么好端端的就坠崖了呢,不行他得去问问他那个逆子。

说走就走,他便抬脚去了顾予礼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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