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此,才能将还剩一口气的严怀从歹人手里救下带回府中。
信的最后,严父尽述对儿子的爱意。他不再执着于让儿子做官,只希望孩子如若能够活下来,便就这么一直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做他想做的剑客,闯他想闯的江湖,成为真真正正的严怀自己。
念及此处,严怀潸然泪下,父亲又怎知,他输的可不仅仅是十六岁那年的赌约。
十岁那年,一个午后,阳光正好,严怀正和小伙伴一起玩耍。突然来了一位剑客,剑客问严怀想不想成为同他那样的人,严怀说想,没想到第二日,那剑客便不请自来,登门做客。
苍城对剑客向来尊崇,严父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那剑客对严父道若想孩子成大器,必须精于武艺。
严怀也没想到,父亲只见了那剑客一面,便同意了自己学武。
剑客走时将自己的剑赠给了严怀,对他道此剑除了严怀谁也不能拔出,他日若碰上能拔出此剑者,必是此生对他顶顶重要之人,若遇见了那人,定要好好保护他。
于是乎,严怀遇见了张如诚,文弱书生,正需要他人的保护。
严怀也曾让张如诚拔剑,可张如诚总是拔不出的。却于风雪台上,众人皆见,张如诚拔出了那剑,事后严怀再让张如诚拔剑,他却怎么也不肯碰那把剑了。
严怀知道,那日的事情必然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
父亲留了这么一封感天动地的信给自己,却叫自己以后为己而活,他严怀若真是这等人,恐怕苍城皆要骂他作不孝子了。
如今他想做官,不为名誉,只为承袭祖业,为还父亲一生为他的恩情,还有,为了保护如今已被封为一品谏官的张如诚。但不同的是,他仍要靠自己登上朝堂。
一年后,朝堂之上,新臣受冠仪式。
张如诚满脸骄傲地望着正向殿内走来的严怀,耳边宣诏的声音传来:新科武状元严怀,上殿授冠!
历朝历代,状元之冠,皆由国主亲授。所以当张如诚走上前来拿起官帽的时候,严怀的眼中划过一丝惊喜,被张如诚立即捕捉。
张如诚轻声对他道:“严怀兄,这可是我特意向国主求来的,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然后笑着将官帽稳稳地落在严怀的头上。
二人相视而笑。
多年后,两位中年男子坐在一间茶铺里喝茶,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小二拎着茶壶四处为客人添茶,口中娓娓讲述着沧浪国旧事。
“此情此景,可觉得熟悉?”张如诚道。
“怎么不熟,记得那时丁让也似这般大。”严怀吞了口中的茶,看了一眼那小二笑道。
“你还好意思笑啊,那时你便对我没个实话。”张如诚嗔怪道。
“身在江湖,总是自报家门显贵,倒似我在炫耀,再说了,你当时不也早猜到了嘛!”
“那怎么能一样啊,我猜到与你自己主动告诉我,性质可是大不同。再说了,你现在也还有事瞒着我啊!”说着张如诚指向严怀放在桌上的剑。
严怀拿起剑,不解道:“怎么了?”
“这剑你是如何得来的?”
“什么啊?忘了,小时候别人送的……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严怀有些心虚。
“浪京剑客的故事,你是从沧浪国志里知道的吧?”
严怀看着张如诚,点了点头:“小时候爱看这些,便求国主让我进了奇闻阁。怎么,你也进去过了?”
“天下第一书阁,名不虚传。说回你的剑,你——见过那浪京京主,这剑也是他送你的,对吧?”
“你怎么又提这茬啊?”严怀不自觉握住了剑。
“之前你说过,严默的剑剑标是花瓣形状,可你的剑偏偏又在剑标上镶了颗珠子,这剑标是代表剑客身份的标志,寻常人怎会去掩盖剑标?那只能说明,你不愿让人知道你的剑标长得什么模样。”
张如诚抿了口茶,继续道:“此前你一直让我拔你的剑,我便觉得奇怪,又不是凭的力气怎么会拔不出来。后来终于在沧浪国志里寻得了答案。浪京剑客的剑,名浪剑,乃是远古传下来的奇剑,非寻常之人拔不出。至于我为何后来又能拔出来,上面确是没有记载。”
“欸,张如诚啊张如诚,论文才我终究还是敌不过你。”
“所以你找到原因了?”张如诚突然想到些什么,淡然笑道,“是丁让,你让他找的书,他找到了?”
严怀再次向眼前之人投去赞许的目光,“嗯,上面说,剑也随心,若是真心为情,便可拔得出剑。当日你是真心为我做那一切,因此它也算认了你做主人。”
“原来如此,所以说,你果真见过严默?”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见到那人时,不过十岁,可沧浪国史已有上百年之久。如传闻所言,若那年我见到的当真是浪京京主,那只能说明,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存在,又或者是他的鬼魂?”
说着严怀取下剑标上的玉珠,露出剑标,果然,是花瓣形状。
张如诚望着剑,又向严怀问道:“可他为何要将剑送给你。我想起来了,他也姓严。”
“这我可真不知道了嗷,”严怀连忙摆手道,“那人本就行事古怪,我后来想,我偏爱武艺,或许也与他有关,但我翻阅祖志,上边也没说我们严家和浪京京主有什么关联。”
“对了,丁让不是也说见过那人吗?”
“我早已问过了,他说他是在集市偶遇的他,应当在那人见我之前,因为那时他还未曾将剑赠我。反正此事,不能细想,只会觉得邪门儿。对了,说起丁让,你不是让他去秦前辈那儿了吗?他学得如何?”
“前几日才去过茅屋,那孩子很是聪慧,秦前辈已放手将一应事务交与他了。就是——”张如诚挑眉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什么啊?”
“没什么,下回你去了,便知道了。”说着张如诚又端起茶认真品味起来。
茅屋。
“臭小子,又把锅炸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回了!”
“师父,我不是故意的,我就说做不好了。您别追我了!”
“你何止是做不好,还不如那书生,伺候别人喝茶那么久,真就一道菜也不会呗!总不能老是叫我这个老头做给你吃吧!我死了,一点儿也不担心你,就怕阿汪被你饿死!”
“师父,师父,我错了,我会好好学的,你别总咒自己。”
……
桃花林中,雀立枝头,叽叽喳喳,却不曾令人产生一丝厌烦,反而觉得热闹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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