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老宅的大火早已熄灭,四周也被县里来的民团围住,不许附近百姓靠前窥视。
自然,镇上人家络绎不绝抬来孝敬县老爷的冰块、甜点、拜帖之物,甚至是全羊、全牛、全鱼的满汉全席,也都被县老爷阿什那大义凛然地拒之门外了。
“本官行事,历来讲究正大光明!似尔等这样殷勤相扰,难道真是做贼心虚了不成?”阿什那冲着远处民团挥挥手,甭管谁过来,一律给本官阻在外头去!
甚至为了营造声势,按照范师爷事前谋划,阿什那又特意分出一百民团,把镇上有名有姓的十几户人家全都看住了。究竟你们是在做贼心虚,还是一片赤诚,都要本官查验现场后再做定夺!
阿什那自己却端坐在何家老宅前的大槐树下,手里摇晃一柄大蒲扇儿,漫不经心的指挥县里带来的差役、仵作们,里里外外地胡乱忙活。
大约忙乱到傍晚时候,何家老宅里陆续拖出九十五具尸体。有的烧成碳块,几乎没有形状。有的还在半拉子冒着油脂,再被阳光炙烤,油脂滴答,又或落满了苍蝇?那个场面就更加令人作呕了。
“不对啊?本官听说他们何家人丁历来稀少,怎么今日老宅里还会有这么多尸首抬出来?范先生你来说,如今这些尸首都是些什么来历?”
阿什那忽然疑心大起,难道又是有人做了局,故意让本官过来钻的?要说这也怨不得他疑惑,实在是此前夏口镇上几次交锋留下的阴影,早已让他心有余悸,杯弓蛇影了。
“东家却不晓得,何家这里却另有故事的。他家的何姓人口一共四十有二,其中主翁何书光的老宅住了八口,计有何书光与妻妾五口人。再就是女儿何氏并赘婿林师海,加一个刚满月的婴儿。
此外还有几处旁支族人,都是与主翁家里分开别居的。老大何伯光一家十二口,住在镇上的西门里。老二何仲光一家十七口,住在河岸的南市上。老四何季光一家五口,住在河下的小南门处。
昨日却是何家主翁何书光的孙儿何绍周满月,他就约了族中人过来小聚。因为正当暑日,他也没有大事操办的意思。据说是想等孩子百日时,天气也凉爽了,再请外客过来吃席。
所以昨日在何家吃酒的人,就是他家这四十二口了。此外还有老宅奴仆十九、武师二十有三,以及各处店面的掌柜十四人。合计算起来该是?该是九十八人。
这次灭门案里,就只逃出两个人,都是被那个叫侯三害的无赖子救出。其中刚满月的娃子被夏家接去喂养,娃子的母亲何氏留在康家药房救治。剩下的尸首,就全在这里了。”
师爷范文长一边扳着手指计算,一边和东家说着这些琐碎事情。
要说范文长这人,才情还是相当惊艳的,甚至小时也曾被乡间许为天才。然而那时范文长持才傲物,所学颇好纵横之术,反而于科举方面不怎么上心。
单单是秀才这一关,就被他考了七次才中。再到入贡进举时,就更加毫无指望了。眼看曾今不菲的家底子快要被他败光,族中兄弟们的脸色?那是可想而知啦。
范文长哪怕再不甘心,也只得收拾雄心壮志,出门给人做个师爷、幕僚去。
自己总要攒点家底,继续供养儿子读书科举吧?所幸一出场就遇到阿什那这种武官出身的东家,本身没文化、没韬略,却又要受命去治理一方?
所以对范师爷这样的读书人,阿什那也是打内心里去尊重着,简直算是言听计从呢!由不得他范某人要去殚精竭虑地辅佐东家。
“呵呵,难得范先生这样细致。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把前因后果,人丁数量都给弄出来。了不起,了不起啊!咦?范先生?范先生你怎么了?为何却要如此恍惚?”
阿什那自然满意范文长这类足智多谋的师爷,日常对他也十分信任。无非就是平时多些尊重,口惠而已。今日却看老范怎么就要沉不住气了?阿什那十分奇怪。
“不对!不对!这人数却对不上呢!何家老宅里一共九十八人,虑掉被救出的那对母子,还要九十六具尸首才对!如何却只检出九十五具来?”
范文长忽然挣脱县老爷的拉扯,弹身跳了起来!
“东家,东家!赶紧吩咐了差役、仵作们,点起风灯连夜查验,再把这处老宅院翻检一遍!此外,还要把地上的尸首仔细比对清楚,看看究竟少了哪一人?这人却大有嫌疑呢!”
再又狠狠喘息一会儿,喝过一碗衙役递来的清水,稍稍平复心意后,范文长这才想起刚才的举止?实在有些失态了!不过他也不甚在意,一昧在东家面前滔滔不绝起来。
“东家你想呐,他们何家昨日设宴,并未邀约外姓客人过来吃酒。可那些沂水来的盗匪,却如何知道这等琐碎消息的?自然是这些沂水盗匪,与熟悉何家底实的人有勾结嘛!
再说了,盗匪抢掠乡镇,或者去打劫行人,那也是为了夺取财货、钱粮,一般都不会去伤人性命。就算有几个杀戮成性的匪类,也不过是临机杀人,何至于非要算定日子灭人全家去?
究竟要结下多大的仇怨,才会兴起灭门之恨?
若说何家世代为县里胥吏,镇上得罪过的人家,应该不少。但能积怨到灭门程度,还要财力、胆识、门路一样不差,东家以为这样的人家很多吗?”
“你,你!范先生是说,这桩灭门案子,却是何家有内鬼捣鼓起来?再不然就是夏口镇的那些大户人家,与何典史的积怨太深?这却好办了,本官这就把他们拘押了再说!”
阿什那被范师爷绕了半天数字,早已头昏脑胀,如今却一下子变得清明了,也跳起脚道。甚至他还止不住地幸灾乐祸起来,老子早就看你们这些人家不顺眼啦!
“嘘,嘘!东家,此事却暂不可张扬也。其一是勿要打草惊蛇,那人既然做下这等狠事,他必然要在四周留下耳目,咱们却不能让他预有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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