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三十六年,荧惑守心。
太史令奏曰:荧惑为勃乱,主残贼、疾、丧、饥、兵;“心”则象宋地。砀郡、泗水郡或将有动乱。
有博士则称此为大凶之兆。因“心”象明堂,天子高居明堂而布政天下。故应审慎政治、宽缓刑法。
始皇不语。
后旬日,有坠星下东郡,至地而为石,或有黔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
始皇闻之,遣御史至东郡逐问,无人承服。于是尽诛石旁居人,并燔销其石。
始皇不乐。
于是命博士作《仙真人诗》,又令太乐的乐师作歌与之和弦。伴随着皇帝的出行所在演奏,去游历天下。
当是时,关东灾祸未断,盗贼四起,关西三夷不靖,烽烟不绝。
有士人叹曰:“天下祸乱至斯,天子之责也。然皇帝不以之为意,孰能奈何也?”
于是就在这样的一片纷扰中,又一件可能是阴谋的灵异事件出现,成为了压垮始皇帝坚忍心念的最后一根稻草……
秋天,一使者从关东归来,夜晚经过位于华山北的平舒道时,有人拿着一块玉璧将他拦下。
并且语气神秘地说道:“为我遗滈池君。”
使者十分疑惑,然而来不及追问。
那人紧接着又说到,“今年祖龙死。”
使者大惊,连忙追问道:“何意也?”
那人却不回答,把玉璧留下后便忽然消失不见了。
使者心神震动,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当即便持着玉璧连夜西行,往咸阳赶去。
遗者,遗失也,赠送也。既有山鬼遗玉,也有山鬼遗玉。
“陛下,这便是那块玉璧。”
使者将那等离奇的事情告知始皇帝后,见天子闭口不言,于是躬身上前,再次开口。
大殿之中,香烟袅袅,始皇帝呆愣良久,才轻轻点头。
一宦官连忙上前,从腰酸背痛而不自觉的使者手中接过玉璧,轻轻拭去上面的汗珠,反身呈递给了始皇帝。
始皇抬手接过玉璧,低头看去。
只见其上有龙纹雕饰,鳞爪清晰,须发柔顺,在天光和灯火的照耀下发出莹莹绿光。
始皇愈看愈觉得眼熟,但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抛下这个心思,始皇继续定睛去看。
却总感觉眩晕迷惑,不仅难以定住眼神细细观察,甚至就连那龙纹雕饰都看不太清了。
始皇自己感觉丰富,可落在使者和几位近侍眼里,就是皇帝陛下默然不语良久。
于是众人或噤若寒蝉,或心惊胆战,一时之间,竟也觉得时辰过得慢了许多,皆是难挨。
如此看来,这殿中诸人虽然感受千差万别,但对时间的感知确实相近的,一齐进入了时间拉长的维度。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因为心中的震动更甚于眼前诡异所带来的震动,始皇帝终于还是摆脱了那块具有摄人神魂力量的玉璧。
他抬起头,面容如常坚毅,眼神如鹰锐利,“山鬼最多不过知道一年的事情罢了。”
“陛下说的是。”使者的上身躬得更低了,绝口不提转交给滈池君的事。
不过他虽然有些害怕,但想起那处在上林苑中、滈水之畔的宗周旧都镐京已经被纳入新修筑的“阿房宫”中了,他倒也有几分放心。
毕竟所谓的滈池君不一定是水神,也可以解释为滈池之君,而滈池就是一片位于周旧都镐京之内并与滈水连接的池水。所谓滈池之君,难道不应该正是指“阿房宫”的君主——眼前的始皇帝陛下吗。
想到此处,使者也想无可想了,只得继续低着头集中精神,边忍着煎熬边等待皇帝陛下的命令。
好在始皇帝似乎也没有怀疑到他的头上,更没功夫理会他,又默然了一会儿,始皇便拿着玉璧转身离去了。
边走着,他的嘴里还隐隐有话语传出,“祖龙者,人之先也。”
祖龙,是人类的祖先,并非我始皇帝。真龙天子的说法还未出现,龙纹也不是皇帝的专属,从这个角度来说,始皇帝这话是没毛病的。
但……双目无神,脚步不稳,嘴中碎念,此时的他那里还有那横扫六合、虎视天下的雄伟姿态。
若不是走在路上,无人能看到他的面容,他大概也不会如此失态。
终于,始皇来到曲台宫的后殿燕居(休息的状态)安歇,躺在软榻上的他此时手里已经没有了那块玉璧。
伴随着轻缓的乐曲,始皇帝闭目养神,脸上看不出喜怒。
“陛下……”一名宦官抬头轻唤了一声。
“言。”始皇帝依旧没有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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