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壑在龙骨堆中稍微翻找,如此说道:“在说明伯夷、叔齐的事情前,我想先给各位介绍两个字。”
听到这话,一些臣子忍不住后退。
还来?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儒家的政治理想,无论是三纲五常还是理学,核心要素就是“君臣之义”,西周作为殷商的封臣,不遵守臣子的义务就算了,还起兵攻击君主,这在封建制度里是弥天大罪。
周乃商臣,以臣伐君,大逆不道。
“汤武受命”,在中国的传统政治语境里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所以,后世的儒臣遇到“汤武”命题都避而远之。
如果实在被逼得没有办法,就会像孟子一样,否定纣王作为君主的身份,就像现在群臣想要否定朱允炆的皇帝身份一样。
但是,朱瞻壑就是要将这事拿出来好好说道。
经过之前的论证,武王伐纣已经从“以臣弑君”,变成了“为父报仇”。
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变化,他们都不敢想!
“各位尚书、国公、学士,你们可认得这個字?”朱瞻壑指向了一个甲骨文,那个字形像是一个人张开大嘴吃的形象。
国子监祭酒胡广上前,仔细观摩之后,和杨士奇、金幼孜等人讨论,得出了结论。
“这个字应该是‘咸’。”
朱瞻壑又指了一个字。
“这个字又是什么?”
他指着的字,字形像是放在砧板上的两块肉。
群臣稍微讨论了一下,得出了统一的结论:“这个字应该是俎,也像是宜,表示祭祖仪式上平分肉食。”
朱高煦眨了眨眼,道:“竟然是正常的祭祀,我还以为这殷商只会人祭呢!”
朱高炽用莫名的眼神看着朱高煦,眼中透露着莫名的意味。
“老大,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朱高煦有些不满。
朱高炽挤出一个笑容,读出了这片龙骨上文字的全貌。
“王宜方无,咸。”
这话一出,东水码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群臣全部立在原地,一个恐怖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此时朱瞻壑发话了。
“商朝有一种超高规格的祭祀方式,这就是‘宜’,指将一个贵族剁成肉酱,分而食之,在没有盐的时代,肉糜确实有些咸味。”
一个名字从所有人的脑子里蹦了出来。
伯邑考!
杨士奇嘴巴微张,说道:“你难道想说周文王的长子伯邑考被纣王做成了肉糜,献祭给了殷商的祖神,并分给了参与的诸侯……”
“不对!”杨士奇颤抖地说道:“《礼记·檀弓上》记载:伯子曰:‘仲子亦犹行古之道也。昔者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微子舍其孙腯而立衍也。夫仲子亦犹行古之道也。’子游问诸孔子,孔子曰:‘否,立孙。’”
“《史记·管蔡世家》也说:武王同母兄弟十人。其长子曰伯邑考,次曰武王发……唯发、旦贤,左右辅文王,故文王舍伯邑考而以发为太子。”
“伯邑考应该没有被……”
“不要自欺欺人了!”李景隆大声打断杨士奇的呢喃,也背出了一段史书:“《史记》还写了!”
“囚文王,文王之长子曰伯邑考质於殷,为纣御,纣烹为羹,赐文王,曰‘圣人当不食其子羹’。文王食之。纣曰‘谁谓西伯圣者?食其子羹尚不知也’。”
“还有楚辞的《天问》也清清楚楚地写了!”
“梅伯受醢,箕子佯狂!”
李景隆的嗓门猛地提高,大声说道:“《晏子春秋》《吕氏春秋》《韩非子》和《淮南子》都说有一个叫‘梅伯’的人被纣王剁成了肉酱!”
“这个梅伯,就是伯邑考,周文王的长子。”
他一把抓住杨士奇。
“你们难道忘了那块龙骨是怎么称呼周文王的吗?”
周文伯。
文伯。
梅伯。
杨士奇打了一个冷颤。
在儒家的记载中,时常被阴阳怪气,拐着弯骂得“乱臣贼子”的武王姬发被揭开了真面目。
他不是弑君的乱臣贼子,而是为父兄报仇的英雄!
朱瞻壑手扶着朱允炆的灵柩:“我就和你们说一个故事吧。”
“时间太过久远,我只能尽可能地还原这段历史。”
“殷商时代,殷人祭祀的天神地祗,天神是殷王族的祖神,还有至高的上帝,以及一些自然神,地祗则是一些地方上的神明,像是山神、河神、兽神。”
“殷人祭祀的方式是人祭。”
“那个时代还没有什么道德的说法,殷人认为神明对凡人的庇佑和降灾,不是依据一个人的德行,而是根据凡人的祭品。”
“若是凡人献上神明喜欢的祭品,神明就会给予庇佑,反之则是降下灾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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