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大明各府县开始如火如荼的统计地方土地、亩产,为征收秋税做准备。

徐州也不例外。

其实放在纸面上来说,哪怕是这个时期的明廷,税率也不算高,仅仅为总产量的一成(十税一,非江南地区为二十税一)。

但也仅仅只限于纸面上。

需知,当百姓交税时,并不是按照你真正总产的一成去交。而是由朝廷认定,例如:如果南京认为,徐州一年的粮食产量应该在一千万石,就算你实际上的产量已经不足五百万石,也要按照一千万的一成,也就是一百万石上交赋税。

于是地方官府只能通过各种方法层层加征,方法不限于“加耗”、“铺垫”、“脚价”、“加银”等。

而往往这个时候,就是各地豪绅要少见的“大出血”的时候了。

此所谓的大出血,非是要按律交税,毕竟一条鞭法施行到现在已经名存实亡,而是要各种使银子,走后门,避免自己被认定为上户(缺额的税要由上户摊派)。

徐州州署衙门。

张士汲位于二堂,邀请徐州当地大姓来开会。

从左到右分列排开,满满当当坐了近十人。

做漕运生意的孟家,做盐商的田家,做粮食生意的徐、白、刘,以这五家家财最厚。剩下的几人,就多少有些不够看了。

张士汲最近难得的好心情,受了快一年的窝囊气,总算能在今天找回场子了。

“诸位,说一说吧。今年的粮税肯定是收不够了,但是朝廷要讨贼,要练兵,若是跟建虏和谈成了,还要准备岁币。”

“徐州这几年多难你们也知道,我说一个数,今年至少有两万七千两的缺口,到时候谁出的多,谁出的少,是摊派,还是按额,你们自己说呢?”

张士汲嘘了嘘茶,得意看向几人。

众人相觑,不知该让谁率先答话,互相使了个眼色。

徐纯才无奈开口道:“去年徐州刚被朝廷收回不久,就找我们要了足年的银子,我那外甥,也就是得罪个知县,还变着法子从我这拿走了五千两的脏罚银。我就直说了吧,粮食卖不出去,徐家不是不支持朝廷,但实在挤不出钱来,顶多能拿两千两。”

张士汲冷笑,心里暗骂,还没发作,白成几又开口配合。

“这话谁说不是来的?张大人,你做父母官的也得体谅我们,本来这两年生意就不好做,倒霉碰上贼人还杀进城抢了一波,那几位总兵老爷当时,还使着手段在咱手里敲走许多银子,咱不也没抱怨吗。

现在不是诉苦,主要是真拿不出来了,但咱也尽量不让张大人为难,我回去砸锅卖铁,应该也能凑个千八百两的出来。”

这两人卖起惨来真是一点也不含糊,张士汲只觉得好笑,自己又不是没有摸过他们的底。

三个月前光是白家诞孙,发给家中小厮的赏钱,就起码散出去了数百两!

但他又不好直说,哭穷已经是这些大户的惯用手段了,拆穿也没什么用。

以往知州权力大些时,每年征税倒没这么难。

现在无非是看张士汲文武不和罢了,除了手里那几个衙役,还能使出什么强硬手段?

若是换个巡抚来亲自征税,都不至于浪费这么多口舌。

张士汲懒得多费口舌,又转头看向孟兴举:“老员外,你表个头吧。直接说能拿多少银子。”

“张大人,漕运生意也没好到哪去。以往都是靠着往北水运赚些脚程钱,现在北边归了外人了,咱也不敢再往北去了,就在这直隶几分地上转,早就挣不到钱了。”

张士汲又看向田大有,还没开口,对方就笑着说:“这盐课都是直接走朝廷的。张大人,大头都让朝廷拿了,我就吃点辛苦钱,你就别看我了。”

张士汲轻笑道:“那几位就是不给我这个面子了?”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指望着对方先说话。

“好!你们都难!那这样咱们就来谈谈别的。”张士汲冷声说道:“秋收在即,咱这徐州附近,贼窝子可不少,要是不剿了他们,说不定百姓种了一年的粮食就要被他们抢了去。本府有意剿贼,但是州里没钱,这招募乡勇,安家费、粮草,都得要银子。”

“张大人是想让我们出这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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