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时,母亲连稳婆也请不起了,厢房一拆走,全家老小就只能挤在一个正房里了,一个房间就得铺上两张床,个别房间还铺上了大铺。大铺,就是两张竹席,铺在地上,连盖的都没有。
好在,母亲说我出生后,不哭不闹,很好带。
母亲刚满月,就背着我下地干活了。至从李二回来后,田里的活干得快多了。
父亲干活还是一如既往的慢,不光慢,还总是伤着自己,不是割破手就是砍了脚。父亲一受伤,母亲就往地上抓一把湿泥巴,给父亲糊伤囗,一边糊一边心疼地数落父亲。
后来,母亲就常说,土地最养人,不光长庄稼,还治百病。
说起来也奇怪。三亩地,可父亲母亲每天都下地干活,总有干不完的活,一干累了,回来上床就呼呼大睡。每天一大早,母亲就背上我下地干活,看着猛长的庄稼,还有渐渐长大的我,她成天乐呵呵的,这个家反而像有了盼头。
我出生那年,冬天天气特别冷。过年的头一天,管家老张回来了,他给母亲和父亲带回了我哥德胜的消息。
原来,父母让老张把德胜哥送走后,一年多来他们就没了任何消息。他们离开三个月后,母亲让父亲以买猪为掩护,去米坪镇打听过消息,但“茶店”已经转让。从那之后,父母以为他们遭了不测。
老张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母亲,说:“这是德胜写的,因为写信不便,知道我要来古楠县执行任务,就写了张纸条,让我顺便带回来给你们”。
母亲接过来打开,纸条是这样的:
“父母勿念,儿安好,已找到新路,不久定会重逢,相信那时已河清海晏”!
儿:德胜
看到父母喜极而泣,老张急着说,因为要前往古楠县城办事,只能短暂停留,母亲就让父亲岀门去买面条。
父亲岀门后,老张告诉母亲。他说:“我和德胜赶到米坪,按夫人嘱咐去找到了“茶店”,茶店师傅看了带去的信,第二天就带着我和德胜离开了茶店,我们在路上又走了三天,到了一个地方,我们在那里呆了三个多月,每天训练,他们对我们很好,德胜训练很能吃苦,年轻学得又快,很快就被部队接走了。我年龄大一些,就干起了后勤,再后来,我被安排回到了米坪,因为茶店已经转让,组织上又让我们在米坪开了一个米店,我就负责收集国统区消息。最近,因为国军败退,我们已经打过长江,组织上要筹备建立新的国家,我奉命到古楠办事,路过岩板街,因惦记你们情况,就回来看看”。
母亲告诉老张,如今的古楠县城,比他们离开时更乱了。达官贵人们听说共军已打过长江,跑的跑,走的走,剩下的那些有点权力的人,就更嚣张了,百姓的日子就更难了。
父亲回来了,母亲给老张煮了碗面,老张吃完,恭敬地向父母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后来,母亲告诉我,那是最后一次与老张见面。老张死在了解放古楠时,执行任务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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