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观云回到白水河边的时候,监工们都已经离开了,人们一伙儿一伙儿的聚在一起休息,鼓楼上换值了一批守卫。

他没有去管倒在地上的杜星敏,而是走到曾清山身旁坐下。

曾清山睁开了眼睛,两人背靠背没有说一句话,又同时闭上眼休息。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了秦家的消息,赵观云的梦里出现了许多过去熟悉的人,一声声叫着他赵小将军。

梦里也到处都是黑暗和血腥,他站在山岗上看着山谷里的惨叫声,有人问他:“你怎么没跟着一起死?”

他是想跟着死的。

可他听见有人在他身后声嘶力竭大喊:“赵观云……我们逃不掉了,你不要回头!”

“赵观云!快跑!”

“小将军,快跟我们走,不要管他们了!”

“小将军,你要活下去,活下去……”

有人再次问他:“你怎么没跟着一起死?”

——我想跟着死的啊!

杜星敏屈辱地倒在地上不愿起来,这样蜷缩着还能给他一点安全感。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趁着其他人睡着了,偷偷去抢一点衣衫蔽体,却又怕惊醒了这群人,大家还会像抢他的衣裳一样围起来欺辱他。

忽然,有件带着体温的外衫落在了他身上,杜星敏睁开眼睛,看到了昨晚和他说话的那位姑娘。

她脸上脏兮兮的,眼神明亮,看他睁了眼,便转身离开了。

杜星敏愣了愣,眼泪差点控制不住地落下来,莫大的委屈席卷全身,他觉得身上那些伤更痛了。

他咬咬牙伸手抓了那件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外衫系在腰部,手肘撑着地缓缓地站起来。

杜星敏朝白水河边走去,在靠着石头坐在地上,双手环抱膝盖的姑娘面前停下,声音沙哑:“谢谢你。”

他束发用的发簪早在被拖来这里的路上,被羁押的人搜刮了去,长发散落,身上被打的青青紫紫,活像个鬼。

女孩儿望了他片刻,往旁边挪了一点,指着空位小声说:“坐下休息吧。”

她把外衫给了杜星敏,肩膀和双臂裸露着,上面布满了青紫的痕迹,甚至有多处被牙齿咬过的痕迹

杜星敏虽还未娶妻,却已经过人事,一眼就看出这些痕迹是如何来的。

他别开眼,这位姑娘遭遇了什么,让人不敢深想。

姑娘似是察觉到他的动作,眼神黯淡下来,将束在脑后的长发解开散在身上,多少能遮一些痕迹。

杜星敏沉默着闭上眼,身心疲惫,越发地想念家里。

杜家这一辈只得他一个儿子,杜老爷对他总是刀子嘴豆腐心,深怕他不成器。

当初他是怎么被抓到这里来的呢?

在并州可以横行的杜氏,自然养出了杜星敏自命不凡的性子。

那日不过是看到一位孤女被人欺辱,他没忍住上前插手了这事。

然后,便被人擒住片刻不停地掳来了此地。

他爹总说他聪明有余,却容易心软。

在生意场上,心软是大忌。

果然,他为自己的一时心软付出了代价。

这代价太大,他不甘心,且他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

若是再遇上这样的事情,他还是会选择出手制止。

杜星敏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坐在他旁边的姑娘却没睡,下巴搭在臂弯间垂眸看着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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