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大惊,房遗直几乎是从榻沿上跳起来的。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甚?阿耶您,您不是病糊涂了吧?您竟然希望太子…倘若殿下得知是二郎干的,日后登基称帝,还有我们好日子过吗?他一定会认为此事是父亲在身后操控的!”
房乔“嘁”了声儿,白了儿子一眼叹息道:“你瞧瞧你,怎么就这般沉不住气?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就先跳起来了。也难怪,魏王有你们这等人在侧,岂能争得过晋王?”
他的最后一句话,勾起了儿子房遗直的兴趣。房遗直疑惑地问道“父亲,你这话的意思是…难道是因魏王争不过晋王才失败的?”
房乔笃定地说道:“我的意思是,这太子绝非等闲之辈!若二郎让人送的那帛书落到太子的手里,太子定有办法化解自己的危机!太子是极有头脑的人,他即使知道是二郎做的,也不会牵扯到我们!”
一番话听得房遗直更懵了,皱起了眉头问道:“阿耶,您这话我听着怎么越听越糊涂了。依着太子的头脑和个性,倘或知晓此事系二郎所为,自是该想到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魏王旧党合谋所为!可父亲为何所,太子不会因此认为我等于此事无关呢?”
就在这时,耳畔冷不丁地撞入一个略显稚嫩的话语声,“阿兄还不懂父亲的意思?笨笨!父亲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我都听懂了!”
转脸,映入眼帘的是小弟房遗则抱着竹编的蹴鞠,黑红着一张小脸儿跨入门槛。不过十岁的少年,头上还扎着总角,个头儿却已长高了不少。一袭藕荷色圆领长袍,面容俊秀中带着些许孩童的顽皮。
他是房夫人死后,房乔与李世民赏赐的继室生下的幼子,聪明伶俐,相貌俊美,房乔十分宠爱他。对他的教养也是颇为上心的,并未因宠爱他而溺爱。九岁上,他就被破格到国子监四门学读书了。
房遗直瞪了弟弟一眼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你懂甚?你…”
话还未说完,就被房乔抢了过来,话语是极为不满的袒护:“你不乳臭未干,你又懂得个什么?我都把话说得这个份上了,你居然还是一副大惑不解的蠢样儿,哪点儿比得上你弟弟?”言毕,又转向小儿子,一脸宠爱地笑道:“既然你听懂了,那就说说吧!”
房遗则却扬起小脸儿,笑得格格地顽皮道:“不说!我就不说!我要和大兄打个赌,太子殿下不会因此事报复我们家!哈哈哈哈!”
“小东西,真是调皮!好好,大郎,你就跟三郎赌一回吧!”
房遗直醋醋地瞬了一眼幼弟,嘴里嘟囔了一句:“偏心!”忽然感到肩膀被大力拍了一掌,耳畔传来房遗直的笑语:“赌不赌,长兄?”
“赌就赌,谁还怕你一个小毛孩子!若是你输了,以后我与父亲说政事的时候,你小子一边玩去,不许再插话!”
“那要是你输了呢?”房遗则自信地扬着小脸颇为自信地笑道。
“我,我就…”话音未落,房遗则便笑得得意地替兄长说了出来。“你以后就不必与父亲谈论朝政之事了!”
“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我依你就是!”房遗直忍气吞声道。
“一言为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好好!”简直拿这个小东西没办法了,这么点屁大的年纪就有这般鬼心眼儿,日后长大了还了得?想到此,房遗直不禁叹气。
直到戌时末,李治主仆才赶到终南山的九成宫。一进翠微殿的内殿寝室,李治便扑到父亲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哭得李世民一头雾水,但更多的是心疼,心疼得他与儿子一起掉泪。
骨瘦如柴的手抚着李治梳的光滑整洁的头发,腔子里夹着明显的哭腔,好似妇人般道:“雉奴,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政事上遇到让你为难,烦忧之事了?快告诉我。”
“阿耶,阿耶,您一定要信我,我即使再如何监国理政,也断断没有提前登上皇位的心思啊!阿耶,您,您信我吗?”
抬起泪眼望着父亲,李治心里却在想,无论父亲有无见到过同样的帛书,这趟终南山是必须要来的。一则来瞧瞧父亲的病况,多日不见也难免想念。但更重要的是——打消父亲的疑心顾虑。
一番哭诉,听得李世民更加糊涂了。
这孩子是怎么了?平白无故地说起了这么没边儿的话?他苦笑了声儿道:“你这是咋了?”李治微微一愣,难道父亲没收到相同的匿名信?然而,这只是一个闪念,他并未因此放松戒备。
万一,这只是父亲试探呢?
想到此,李治吸着鼻涕从圆领袍的袖子里拿出那帛书,恭敬地呈给父亲,话语中。却隐隐有些撒娇意味道:“这,这不知是何人投机竟给孩儿建议说,要孩儿提前称帝。孩儿一看,吓得脸都白了!”趴在床上的李世民撑着身体,用最快的速度读完了帛书上的内容,颌首微笑了起来,心底赞叹李治的果断机智,遇事沉着稳定。
一句“雉奴放心,朕信你!”好似对他的奖励一般,踏踏实实地安定了李治的心。其实,从心里,他也确实相信李治不会想提前继位。
李治抬起泪眼,惊喜地望着父亲,撒娇地唤了声“阿耶”李世民转脸,瞬了一眼对面案几上摆着的沙漏笑道“都戌时了,再回去连城门都进不了的。今晚就在九成宫住一宿吧,明天再回去!”
李治颌首,道了声“好”耳畔传来李世民的话语:“这世上就是有一些这样的投机者,你不必理会他们就是了!”
“谢谢阿耶的信任!”李治诚恳地道了谢。
每日早起练剑,十几年来雷打不动。卯时末,李治在寝宫门口练完了剑,随意吃了些早膳后,就带着陈伦快马赶回了长安。
廷议过后,李治便坐在案几前伏案批阅奏章。隐隐地听到殿外有人说话,遂放下了手里的朱笔,仔细听去…
“陈贵人,请您转告殿下,那个写匿名信的主谋,曾侍郎查到了!”陈伦挑眉,惊讶地问道“查到了?这么快?你可知道是谁?”
那小黄门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偷听他们说话后,方才谨慎地压低了声音道:“驸马都尉房俊!”又是他!陈伦咬了下牙齿,恨恨地想着。只冷不防地,耳畔传来李治扬声唤他:“阿伦进来!”
陈伦挥了挥手,令那宦官退下,连忙跨进门槛唤了声“殿下”
李治问道:“刚那小黄门跟你说了甚?”
陈伦躬身答道:“回禀太子殿下,那小黄门让小臣转奏说,曾四郎查到指使投机者写匿名信的主谋了!”
李治挑眉,饶有兴趣地“哦”了声儿问道:“是谁?”
陈伦道:“是高阳公主的驸马!他还说,房俊在宫里安插了眼线…为的就是抓殿下的把柄,寻机为魏王李泰夺回太子之位!”
李治嘴角勾起一抹寒冷的弧度,只说了句:“孤知道了!”话说得云淡风轻,俊容也是一片风轻云淡,然心里那片海却激起浪潮阵阵。
房家势必要除去的,但良机未到便不可轻举妄动!
“殿下,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陈伦不敢置信地问道。
李治目光暗沉地说了一句:“现在时候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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