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苹果在院子里跳脚、大声哭叫,娘停住手,不再追着用带洋辣子的柳树枝条打她。

娘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武力过后是余怒未消的责骂,也没再提丢鞋的事,而是平静地坐回到树荫下,若无其事地剥豌豆,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大姐听到妹妹哭得撕心裂肺,好奇地走过来,见她脸上、两只胳膊上一片通红,肿得不像人样。

大姐本想去弄些肥皂水,给苹果擦洗,一扭头发现娘脸上浮起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大姐很是拎得清,事不关己地说:“你像个红妖怪!”说完跑回屋里。

苹果身上又痛又痒,恨不能立刻操刀把那些毒刺一根一根从肉里剜出来,就算鲜血淋漓,也比这样好受。

然而,让她倍感折磨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痒,而是:娘是无意中随意拿起一件比用巴掌更省劲的东西打自己?还是有意用带毒虫的柳枝打自己?

这是留在6岁小女孩心里的一根刺,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那刺便留在心里,难以消除。

而她,从来没有问过娘这个问题。因为,两种答案都不是她想要的。

……

1984年农历八月的某个晚上,天空乌云密布,夏虫在不远处高声鸣叫,天地之间喧闹异常。

因刚刚下过一场气势凶猛的暴雨,村庄地势低洼处,好多农舍落在水里。

雨一停,每家都躁动起来。苹果家屋里的水漫过脚脖子。

娘几个把水清理出去后,没等休息,又听见雷声滚动,又见雨点溅起。只好用泥沙袋子把门槛再加高,一阵叮咣忙乱,才算把水挡在屋外。

到了半夜,草屋内潮湿闷热,外面雷声不息。

大哥大姐住在西侧的耳房里,中间用草帘子做隔断,各自的空间狭小。兄妹两人在闷热的空气里睡不着,便在各自的旧蚊帐里拍打蚊子。

天气越是烦闷湿重,蚊子越猖狂。漫长的夏夜,每个人都被小小的蚊子惊扰得心浮气躁,又无计可施。

苹果和娘住在一张床上,她觉得,打蚊子也是件好玩的事,便不顾娘的反对,也在蚊帐里打蚊子。

慌乱中,一个踉跄,头朝下从床上栽到地上,脑门上顿时肿起鹌鹑蛋大的包,疼得大哭。

娘抱她在怀里哄,她哭得停不下来。

水灾后,爹输光了钱,从赌场回到家,听到小孩子哭闹,他便怨天怨地,责骂婆娘。不管有理无理,横竖不能输在嘴上。

娘低眉垂目不敢还嘴,只把苹果抱在怀里哄。不一会,她哭着痛着睡着了。

爹骂得口渴,下床去倒水,茶壶里没水;去水缸里舀水,凉水也没有,气得把茶缸“咣”一声重重地摔在窗台上。

爹这个甩手掌柜不知道,祖上留下的那口老水缸,早被他发疯时砸裂,废弃不用了。

娘还没来得及告诉爹门口水桶里有水,苹果“哇”一声大哭起来,她浅睡中突然被爹摔茶缸吓醒,脑袋又疼,便哭得停不住。

爹又骂,娘坐在黑暗里眼睛冒火,不敢强辩。后来实在忍不住,把怀里哭闹的苹果扔到床上,粗布鞋底子在她干巴巴的小屁股上一顿翻飞,疯了一样。

苹果脑袋刚刚受了伤,瞌睡虫才战胜脑袋上的大伤痛,睡意昏沉中被爹吓醒,又被娘揪起来莫名暴打,哭得声嘶力竭。

爹这个恶人并不心疼小女儿,他认为婆娘当着自己的面打小孩,等于是打他的脸面。这还了得!想要反天?他边骂边和娘撕扯在一起,从床上打到床下,从屋里打到屋外。

因耳房与正房相通,爹娘的打骂声,住在耳房里的大哥和大姐听得真切,兄妹二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苹果蜷缩在床角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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