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实在有些累了,月玲娘子若是真心讨教,明日再来吧。”柳姻此时正烦躁呢,哪里有心情陪对方打机锋。

“呵,行,都行,那就不打扰你了。”徐月玲不知想到什么,满口应下转身就要走,“对了,我忘记说了,我听徐爷说薛老太爷特意找了妈要给你梳拢被你拒了,听说他老人家挺不开心的,到底都是做倌人的,咱也不好拿乔不是,毕竟谁也不是下一个红玉。”

柳姻听她这段话似有所指,心中沉吟片刻才对旁边收拾的娇姐儿问道:“红玉怎么了?”

“昨日,红玉还没去烟霞院呢,就被冲进来的两个公子拦下,声称要给红玉赎身。”娇姐儿见柳姻突然提起红玉,就干脆放下手里的活儿,搬个绣墩儿坐在柳姻面前说道。

“哦?”柳姻想到的不是那个第一次撞到她的少年,而是那个眉目如画丢了玉佩的公子,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听说那个公子姓薛,是咱们秦淮两府有名的那个……那个……啊,文渊书院有名的才子。”娇姐儿也没在意柳姻的不专注,自己坐那儿想了半天,总算想到了书院的名字。

“听说薛公子来咱们这儿就来了两回,便看上了红玉,自那之后虽不是日日来,可也是隔三差五的,一来二去红玉便做了薛公子的客,这倌人不止做一个客也是常见的,妈妈和张爷本也没放在心上,可上个月吧,两人又突然找上妈妈说要给红玉赎身。”月红顿了顿继续说道,“娘子也知道堂里的规矩,倌人们不管自赎还是客赎都要给楼里一笔钱,更不要说日后的衣服首饰房舍宅院,这都是要从客人身上勒一勒,妈妈便让薛公子交一笔钱,给红玉办上一局嫁出去,可薛公子虽出身富贵却为幼子,没什么银钱傍身,自然拿不出来钱,妈妈便让红玉去勒张爷。”

“嗯,这我知道,然后呢?”柳姻点了点头。

花柳巷是有这个规矩,尤其是一等楼院,一般来说倌人们从挂牌到赎身做一个客人就可以应付所有日常开销,若是再多出几个局子,那更能攒下不少,不过若是要赎身的话基本上都要交还给楼里,所以不少倌人临赎身前还会再勒一勒客人,这样好应付日后的开销,不过大多倌人都是赎进客人的内院,就只少少勒一勒做个压腰钱。

这其中最有名也被称作最狠的就是清音堂上一任当家花魁,她虽只做了寥寥三四个常客,可其中一位出身不凡,身家不菲对她也是舍得银钱,听说她自赎巴巴送了五百两纹银给她日后做安家费,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连着妈妈做了一场戏,从对方手里勒了一千多两,还拿了一套房子,甚至连给楼里的自赎钱,买官府放身的钱也是那个客人掏的,可谓是敲骨吸髓了。

“红玉一向好面子,她不肯当着心上人的面继续去找客人拿钱,也不想再去出局子陪客,而且我听她身边的巧姑和娘姨说,实际上红玉已经推了张爷好几回了,只是偷偷瞒着妈妈,自己拿钱垫着,如今这一次倒是闹得大了,自己也没可垫了,才被张爷闹到妈妈那里去。”月红一脸瞧不上的说道。

“昨天那个薛公子巴巴的抱着银子过来给红玉赎身,听他身边伺候的说是他偷偷祖屋都给卖了,又被族老们好一番责骂赶出宗去,又好友同学借一借才凑齐了银子才过来的。妈妈本不想同意,可见红玉一身犟骨,又一付不中用了的样子,干脆趁没死前再赚一笔银子,又有薛公子的好友佐言相劝,妈妈这才应下。”

“如今红玉就这么跟着走了?”柳姻心道那个薛公子竟是个痴情种。

“走了,今儿个一早就走了,妈妈生她的气,不给她办嫁妆,连衣裳都没给收拾就赶走了,听说要跟着薛公子去外面讨生活去了。”月红讲完便要端着盆出门,临出门前还不忘给柳姻感慨一声,“娘子,你说红玉日后可怎么办,她的傍身钱不多,那薛公子也不过一介书生,没什么银钱,怕是日子不好过的咯,你说她放着好好地日子不过,何苦来哉。”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你觉得未来是地狱,她觉得此时才是地狱。”柳姻不由感慨了一声,也不知道红玉日后会如何……

次日一早,不等柳姻起身梳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柳姻还没开口让人进来,徐妈妈便带着徐月玲闯了进来:“清姻刚起啊,正好我找你有事儿要说。”

“妈妈早啊,有事儿您直说吧。”柳姻放下梳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哎呀,这不是你昨日唱的曲儿太好了嘛,很多爷上门来让你出局子,只是你这脸这样,我也砸牌子,便想着今日和你商量一下,把曲子教给其他人,为你分担一下,也不坠了我清音堂的名声,我养你一番,你……该不会拒绝吧?”徐妈妈一脸带久违的和善,解释了一通后,便推了一把旁边的徐月玲。

“是呀,清姻,你看姐妹们做客也不容易,嗓子也不比你差,不如你教我们一下,你也轻松一些。”徐月玲也顺势开口。

“教也可以,只是……”柳姻沉吟片刻才开口。

“只是什么?”徐妈妈母女见柳姻松口忙追问道。

“只是女儿实在分身乏力,一边出堂子,一边教倌人,还要养伤,而且烟霞院……”柳姻心中盘算着自己是不是能够借此机会离开清音堂,可想到徐妈妈连红玉那个快死的人都不放过,更别说自己还有一点价值,而且如今自己对外界并不熟悉,原主的记忆里也只有几岁前对外界的记忆,大了之后不是楼里就是各府后宅,最好的办法还是先依托清音堂再盘算。

“那清姻的意思是……?”徐妈妈撇着柳姻,本不想受此要挟,可还是在女儿的再三催促下追问道。

“烟霞院那边还请妈妈饶过女儿一次,女儿日后自当好好教导姐妹,反正女儿脸已经毁了,打出再大的名头也不过如此,不如这样,我专司教授倌人唱曲儿,到时候妈妈还怕没人可替代我?”柳姻沉吟的片刻将心中打算道出。

“这样……”徐妈妈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柳姻的弦外之音,她也知道柳姻早早就做了自赎的打算,虽然不舍得这个摇钱树,但想着清姻说的也在理,若是能够让柳姻教会倌人,培养几个不下于清姻的好苗子,到时候便是放她一条路也不是不行,想到这里就咬了咬牙说道,“就这么办。”

“那就这么定了。”柳姻见对方答应,心里也松了一口气,随后看徐妈妈心情也挺开心便打算趁热打铁,“另外,妈妈不如送佛送到西,再送女儿一个好前程如何?”

“你想说什么直说,只要我能做到。”徐妈妈此时想着未来只要提起倌人就想到清音堂的美好前景,心情开怀之下不由满口许诺。

“女儿要的也不多,您看干脆许给女儿个清白身吧。”柳姻也直接开口。

“这……”徐妈妈顿时有些犹豫,换身份虽说对于掌握柳姻卖身契的她来说倒也算不得登天之难,只她觉得柳姻此时的筹码不甚很足。

“妈妈,女儿可不仅仅只会唱曲儿。”说着她转身从书桌前拿出一张纸递给徐妈妈,“女儿还可以教倌人们唱更多曲子,甚至还可以教她们写词写曲,到时候妈妈还怕捧不出比女儿更红的倌人吗?反正女儿如今脸也毁了,日后免得多口舌,不若趁此机会让女儿隐身幕后,到时人人自赞妈妈慈善。”

看徐妈妈已然心动,她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妈妈你想想若是女儿以清姻的名义去写词,即便再好也会局限于女儿的身份不那么容易被人传唱,更不要说出一些局子怕是有些爷会觉得污了耳朵,甚至出局子上也不让唱,到时候也不过比现在略好些,可若女儿是个清白身,又是另一番景象。”

“这……”徐妈妈听到柳姻的话心中的天平不由得开始往她那边倾斜,再加上旁边的徐月玲不停的拉着她的衣角催促,她只得应付道,“也罢,这事儿有些麻烦,我回头想想,你先休息吧,等明日你就开始教她们吧。”

“当然,只是女儿也多嘴提醒一句,妈妈早日定下才好,早早的给女儿安排早逝,此事宜早不宜迟。”柳姻笑着端茶送客,见她母女二人就要出门,不忘又提醒一句。

等躺倒床上的时候柳姻才控制不住情绪,捂着嘴在床上打起滚来,她可算是松了口气,离开清音堂的计划终于完成了最重要的一步,让清姻这个身份从众人面前消失,她非常相信徐妈妈一定会同意她的计划。

而她下一步就是要将自己的真面目隐藏在另一个马甲身后,让人慢慢遗忘掉记忆里的自已,之后再离开这里,就不会担心被人认出来引出其他意外了。

那边徐月玲看到母亲一路紧皱眉头思索不停,关上房门便直接开口问道:“妈,怎么不答应她,没了清姻女儿不是更好出头吗?”

“你懂什么?”徐妈妈白了眼女儿,她知道自打清姻成为清音堂公认的花魁后,女儿便一直不服,一心想要压下清姻,本来想利用和清姻关系一向不是很好的红玉,可惜红玉一心在心上人身上,不成气候,如今若是能够从清姻身上学会手段,清姻又要安排身份早逝,这简直是正中她下怀。

“清姻这个人性子极傲,又早早就有了自赎的心思,若不是我硬是拿着赎身钱压着她,你以为清音堂有如今的光景。”听着母亲的话徐月玲撇了撇嘴没说什么,这事儿她心中自然清楚,清音堂虽说还是花柳巷的一等楼,可因没什么好的苗子,早已是不如以前了,这几年也多亏了前任花魁一人顶着,直到她和清姻成长起来,才好些。

尤其是清姻样貌好,身段好儿,性子独特,气质独特,在花柳巷一亮相就拔得头筹,把清音堂重新碰到了头位,甚至连官营的教司坊如今也被她们压了一头。

“可是妈,若是由着清姻继续挑大梁也不是个事儿呀,她如今只能蒙脸唱歌曲儿,就算是出局都怕出不了几次,做客自然也做不了了,不如趁此机会应下,到时候也有女儿几个顶上。”徐月玲给母亲按着肩,一遍不忘继续说服母亲。

“这……若是给她新的身份,她就有了自由身,到时候若是反悔怎么办?”徐妈妈的心越发动摇。

“这好办呀。”徐月玲听到母亲松口开心的坐到对面,“母亲给她找个麻烦点的身份,到时候再……。”

“这……可行吗?”徐妈妈虽然觉得女儿说的有理,可还是有些犹豫。

“妈,你放心,她又不懂这些。”徐月玲拍着胸脯道。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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