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的第一名……反正我没听说过,历史记录上都极少。”弗兰克哼了两声,语速逐渐放缓。
他倒也不是非要和胖子吵架,只是有时候两人认知区别太大,隔阂不是一两句话能解决。
“算了,我不在乎。打得好!”迪克见苏河一拳直接打穿了投影女孩的脑袋,顿时又跳起来欢呼。
……
“战斗意识真好啊,就像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位黑帽子感叹了一句。
“呵。”那位疑似第一贤者的老头轻笑了一声。
“您有何高见?”那记录成绩的黑帽子对这位陌生同僚并没有多少好感,顿时诘问起来。
“那孩子心性有,思考有,但一开始的时候战斗其实很生疏,现在看到的凶狠,是他今天现学,现场打磨出来的。”老头压了压帽子。
“您是说笑吗?”那黑帽子显然都要气笑了,不懂就不要乱说好不?现场打磨?
“哎……”老人显然不想与人争执,当即转移了话题:“最后一场了,他应该会赢。”
场地中,投影缓慢开口道。
“王国所有场地考试都已结束,无更多待参赛选手。
“当前战斗为最后一场,本恩城考试场地,舒赫·塞莱斯特,对战首都第一考试场地,伊泽尔·米勒。”
苏河调整着自身呼吸,擦去额头汗水。
即便他已经在尽量节省体力,即便由于神眷他使用魔法比一般魔法师要轻松很多,打到此时,也非常疲惫了。打架从来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然而,当他抬头,却发现,那投影中的对手似乎在闭眼小憩,稳稳站立,仿佛此前一切都无比轻松。
她并未穿戴长袍或者魔法帽,反而一身黑色紧身劲装,如果不是留有马尾辫,苏河几乎以为对面是一位男性。
她睁开了眼,眼睛里似乎有细小纹路流淌。
那是……自己应该是在哪里见过。苏河精神顿时刺痛,思考也变得艰难了。
随着投影有了色彩,对方毫无犹豫,直接冲了过来,没有使用任何魔法,反而是肉身冲了过来。
速度如同炮弹。
苏河终于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种眼睛,那是,与薇薇安一样的眼睛!
看见自己周身的火星直接被那女孩用巴掌扇开,苏河终于明了,自己这是遇到禁术修炼者了。
第三类禁术,就连阿诺德奶奶都不清楚的禁术,人类肉身强化魔法。
可是,这种禁术不是无法以任何形式传授吗?为什么会有人能成体系地修炼?
此前薇薇安,又是如何学的?
他心底顿时涌现出许多问题,却又强压住纷乱思绪,明白现在不是该思考这些的时候。
“我以我的命运为真!”
他不再去思考为什么会出现禁术修炼者,也不再去思考对方怎么敢暴露于神明目光之下。
即刻用出了自己的最强手段。
“我将向过去之我共享见闻,我已与未来之我合一同存!”
下一瞬,整个场地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地震一般的颤动。
“那小子用了什么魔法……仅仅只是计算探查他的魔法,差点就把阵法储蓄能源给抽空了。”一旁的阵法维系者眼睁睁看看自己面前的纯净之水、深岩之火等灵性材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竭,顿感无比心疼但又不得不往里面添加材料。
用黑帽子遮住脸的老头再也坐不住,也和其他人一样,站起身,扶住了面前栏杆:“启示级魔法?不,灵知级魔法,灵知级的命运领域魔法!”
启示级,对应魔导师;灵知级,则对应大魔导师。
虽然魔法师使用魔法并没有明确的门槛,所谓的对应等级只能作为参考,但它代表了千百年来人们对于通常情况下魔法师灵性的了解,越阶使用一直都是天才的特权,而魔法领域从不缺乏天才。
但在初级魔法师考试中,看见灵知级魔法,似乎足以载入历史书中了。
所有人眼中,苏河的身形再无连续形态。
他这一瞬在那伊泽尔身前,下一瞬便出现在伊泽尔身后。
第一秒钟。
苏河手掌凝出红火手套,出现在她背后,朝她心脏所在处握去。
那女孩极为惊愕,却转瞬回身,双手交叉挡住了苏河火手,皮肉上留下焦黑痕迹。
投影也是会受伤的,因为在那一侧,苏河的投影对女孩的本体造成了伤害。只有致命伤会被部分屏蔽。
不能停下,也不能拖时间。
苏河很清楚知晓,自己使用这个法术只能坚持三秒左右,并且现在状态并不完满,或许连三秒都很勉强。
他抬手扬起数十条火焰长线,逼迫对方兼顾侧方,但这只是虚招。
下一瞬,他的身形又出现在对方身后,伸手捏向对方后脑。
每一个实招,都是奔着命门而去。
第二秒钟。
伊泽尔显然极擅长近身肉搏,竟在半空硬生生转体扭腰,翻身抬脚朝苏河脑袋踢去。
她似乎根本没有学习过普通的魔法,一切仅凭肉搏,手、脚就是她最好的矛与盾。
苏河的火星袭扰在她身上,就连水泡都烧不起来,完全无法做到像之前直接贯穿颅骨、喉咙的事情。
苏河身影再度消失,不过这次没有到身后,而是直接躲过对方踢脚后贴近,手指已经触碰到她脖颈皮肤,火焰顿时大放光芒。
那伊泽尔应然毫不闪躲,抬手,出拳,竟比苏河还要更快,对准了苏河的头颅。
她自然无法打中,下一瞬,苏河的身影便消失,只留下一个极为凝实的火球,贴着她的喉咙爆炸。
在场所有人顿时都感觉自己脖颈一冷,不敢想象如果是自己被炸到,会是什么下场。
然而,那女孩只是闷哼一声,身上所受的伤转瞬愈合。
苏河已经在力竭之前退出了十来米,远远看着。
第三秒钟。
就在苏河想着再冲上去时,他感受到周遭一切变得极为缓慢,星空与地面仿佛一下变得隔阂、遥远,一种不明显的波动覆盖了除自己以外的一切事物。
“缓慢!”普席琳女士的声音响在了苏河心头。
她出手了。
这绝不是缓慢了几倍、几十倍这么简单。
整座本恩城,以及依靠阵法连结的整座齐尔璃首都,同时陷入了幻觉之中。
那女孩的动作仿佛静止,又过去了一秒,她的指尖才滑动了两三厘米的距离。
苏河跳步上前,握拳,捏出数十米长的巨大火焰尖刺,一点一点洞穿了她的胸口。
这一次,不只是伤到皮肉了。
战斗转瞬结束。
然而,苏河回过头,却看见有一人没有受到缓慢的影响。
老人缓慢站起,摘下了黑帽子,缓慢丢到一旁。
不过,他既没有对苏河出手,也没有对隐匿的普席琳出手,只是对着苏河叹了口气,伸手捧出一抹神圣明光,光芒所照,一切幻觉消散,所有人不再受到虚假感官影响,行为速度恢复了正常。
“原来真身在首都,这边才是幌子……”
他浑身化为金色光辉圣人,顶天立地般站起,朝天空穹顶出拳。
“我说,一切虚假消散。”
场地中,无数人抬头望向那神灵一般的金光巨人;城中,无数人抬头,仿佛在迎接白昼。
“第一贤者!”
人们认出了那道身影。
破除幻觉后,他低下头,看向苏河:
“孩子,你与他们是什么关系。”
果然如此。
苏河对此并无意外,普席琳果然就是为了把他给卖了。
从一开始,从所谓的“好的幻术师不应该有仇怨”,就在筹谋这一刻了。
刚才自己根本没有要求她出手帮忙,还有短暂的挣扎空间,但她还是出手了。
第一贤者出现在这里,第一贤者发现自己,都是计划好的。当前发生的这一切,苏河早上看见第一贤者时,便知晓了。
他观赏着自己的命运,没有了战斗分心,心态一下平和。
他有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不知道现在自己扑上去抱着老人的大腿喊“爹”,会不会有用。
“与谁?什么关系?”
苏河摆出茫然神色,哪还有半点战斗时的凶狠模样,分明就是邻家小孩,露出每日路过都会礼貌挥手打招呼时的笑容。
与此同时,他也暗自惊讶,那个面具,依然隐形存在于他的脸上。只要不催动,就真的完全没有任何人能发现吗?哪怕是最强大的魔法师也不行?
老人似乎真的相信了,相信苏河与所谓的逐神者没有任何关系,皱眉问道:“那位幻术师为什么要帮你?”
“幻术……难怪刚才如此异样。”苏河眉头深深皱起,演绎着自身对陌生魔法领域的惊讶。
然后,我就会被第一贤者收为徒弟?再之后,就有机会刺杀他了?
不,不合理,如果是这个发展,普席琳根本就没必要最后时刻使用幻觉,自己拿第一与第二本质上也没有太大区别。并且,逐神者们凭什么会将赌注压在我的主观选择上?我难道就不会背叛吗?
苏河思绪纷繁间,却看见那场中投影疯狂闪烁,最终竟凝聚成阿诺德·克里斯朵的模样,虽然她戴上了面具,红袍遮掩了身形,但那语气却是苏河所熟悉的。
“借贵国阵法一用。”
在不知不觉间,老太太劫持了这个能远程投影、实时战斗的阵法?
苏河看见场地周围的阵法维系者们顿时慌乱作一团,显然是要调整、中止这原本用于战斗的大阵。
但完全无法成功,就连关闭阵法都做不到。
下一瞬,阿诺德的身影突兀变大,竟不输本恩城上空那第一贤者的金光圣像。
她无可阻拦地开口道:
“贤者们正在制造灾变!第一贤者加百伦·若多姆,妄图成神!这将导致新北陆的毁灭!
“证据、历史、与解决办法,一直存放于乌米兰冰川之下。”
整个齐尔璃王国,一百三十座城市,近两百个考试场地,全部回荡着同样的声音,而下一瞬,阵法也全部同时破损。
苏河脑中顿时回响起此前普席琳与歌莉娅叮嘱他“一定要办到的事”。
要成为这场考试的第一名,理由则是要引人瞩目。
现在看来,这个理由顿时就站不住脚了。
第二名不瞩目吗?第三名不瞩目吗?要多瞩目才算完成要求呢?倘若说第一名有极为特殊的奖励,那它才有不惜代价拿取的必要。但实际情况显然不是这样。
自己拿到第一名的名次,普席琳刚才使用的幻觉,以及阿诺德对整个王国阵法的劫持,这才是一条完整的行动链。自己在本恩城取得第一……歌莉娅最近几日很多时间都在外出……
苏河感觉自己抓到了重点,顿时有了窥探命运的愉悦。
然而,聪明人并不只有他一个。
那第一贤者眼中哪里还有贤者的和气与宽容,竟只剩杀戮。
凝实金光自天而落,如同神罚,足有四十米径宽。
刚才那老人在观看苏河战斗时,显然已经看出了苏河最极限时刻能做出的闪避范围,完全没有任何留手、确保能达成百分百击杀的光柱。
只是,巨斧横空,竟直接将光给斩断了。
“目的达成,走!”歌莉娅捞起苏河的肩膀,只戴了深红面具,就连红袍也未来得及穿。
目的达成了吗?
能够离开了吗?
苏河平静审视着,嘴里默念着阿诺德女士的占卜咒语,感觉事情恐怕没有如此简单……
她拿出镜子,想要借镜子魔法逃离,但那镜子中,赫然是加百伦暴怒的眼睛。
金光乍现,即便歌莉娅已经立即做了闪躲,左肩依然被直接击穿。
带着苏河滚落于地。
怎么会这样?歌莉娅为什么会受伤,她们不是有完整的计划吗?阿诺德女士不是会确保一切之顺利吗?
苏河甚至都没有感受到自身摔落在地的疼痛,脑袋里被思绪填满。
他落在了观众席上。
身穿黑袍的蓄须老人身形仿佛不受时空限制般,一次踏步,便走到了苏河身边。
“我会与你好好聊聊。”
他脚尖重踩,让旁边那女孩的整个胸膛破碎殆尽,几乎将人踩成了两段。
苏河摸着自己胸口的代命符咒,眼神逐渐变得不敢置信。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
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
逐神者们为什么要冒险?为什么要进行如此危险的计划?为什么你们不把局势好好控制好!
你们利用我啊!怎么利用都好!
我可以再死一次,没问题的,真的没问题的,我可以承受,我也不害怕死亡。
但是,为什么?
“贤,贤者大人,这个孩子,是可怜人,是好人。我是枯松果镇的初级魔法师,我可以为他作保。”胖子拿出了自己刚拿到了初级魔法师金属徽标,戴在胸前,急切恳求道。
一旁的弗兰克想要阻止,然而已经来不及。
正打算伸手捡起苏河身体的加百伦,转头撇了他们一眼。
包括胖子、弗兰克在内的,那个方向上其他无辜的数十名学生与考生,顿时飞灰。
苏河抬手,“别逞强”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便只见他们都消失了。
“你,死!”
苏河盯着加百伦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所有情绪再也无法压抑。
他自以为是自己命运的观众,此刻却感觉一切如此荒谬,这戏剧舞台应该直接被摧毁,这一切全部毁灭了更好。
“孩子,不要流泪。”
南方的天光中,走出了一位母亲一般的女人,她步伐温缓,神色慈和,仿佛与苏河一同心痛着。
那是只有苏河能看见的景象。
一切的一切都静止了。
“杀了他。”
苏河伸出手,牵住了那位母亲的手。
下一瞬,他牵住了加百伦的手。
这位第一贤者,实际年龄超过三百岁的老人,一位男士,孕育了未知的生命。
加百伦的肚子如同气球般膨大,有数十道手掌印撑开他的肚皮。
再下一瞬,他出现在了齐尔璃王国首都,标注有第一考试场地之处,一旁的阿诺德女士脱帽行礼,随后身形消散。
地上躺着的,是那位被击败的伊泽尔·米勒,苏河牵住了她的手,那位少女顿时缩小了身形,转瞬便化为婴儿,止不住地啼哭,所修习的魔法自然完全消失。
场景再次突变,苏河看见了一栋庄园,一间卧室,一只装在玻璃笼子里的白兔。他握住了兔子的手,那兔子的肚子瞬间膨大、随后分娩,可生出的小兔子仿佛只活了一瞬,就立刻昏睡死去。
最后,苏河看见了一座海底倒置的教堂,四位倒人影站在教堂的四方角落里,他毫无阻拦地走了进去,抚摸着教堂正中倒挂的巨石,那巨石自动浮现出新的壁画与文字:
【母神慈爱世人,为人间再延续百年和平。】
苏河看见自己的身躯彻底消弭,化为海水与灰尘,被那巨石吞噬了。
随后,苏河坐起身来,感受到自己胸前的代命符咒彻底破碎。
只剩半边身体的歌莉娅挣扎着起身,拭去了苏河的泪水:
“别哭,不要看现在的我,闭上眼睛。”
苏河闭上了眼睛。
他听见火焰燃烧的声音,闻道了血肉烤焦的味道。
随后,脸颊上是轻轻的一吻:
“别傻了,我不可能死的,我可是幻术师。”
他心中一惊,顿时忍不住睁眼。
果真看见歌莉娅正站在他身前,哪有半点伤痕?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然而,面具却说,那是幻觉,那是虚假。
他伸手去摸,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眼见那幻觉似要消散,苏河握了握拳,又让她凝实起来。
“你不是幻觉。”苏河说道。
“嘻嘻,对,我不是幻觉。”那道身影很是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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