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日暮十分。汝南城迎来了第一场雪。

李重耳和颜青飏一前一后走上望楼,凭着栏杆低声交谈。

灰蒙蒙的天空雪花纷飞,寂寥地让人浑身冰冷。

“……石生花?”李重耳有点不明白,“是什么花?”

“你听错了,不是石生花,是‘尸生花’。”颜青飏纠正说,“而且这不是一种花,确切地说,根本不是什么草木,而是一种虫子。它还有个名字:镜蛾。把它们的卵种在死者脸部,幼虫孵化后,常常几条围成一圈,头部向里扎在一处吮食腐肉,看上去如尸体上开出的花。成虫以后,把它们取下来移到活人脸上,然后在人喉部开孔以便日后饲食。

“虫子会把这个活人的脸啃光,甚至包括一部分骨头。镜蛾虫不碰血管,所以就不会流血。我猜大概也不痛吧。虫子吃饱后会在那张‘脸上’留下唾液……待到它们成熟,会脱壳成蛾,飞离宿主。”

李重耳诧异,“那,那个人会怎样?”

“他看起来依旧健康如初——除了脸。”颜青飏抬了抬眉毛,“他的脸会重新长好,但因为附着的镜蛾唾液有某种神秘功效,那张新脸会和之前的那个死者酷似。”

“我明白了。所以才叫‘镜蛾’。它们能复制原宿主的样貌。”李重耳只觉得不寒而栗。“这是一种完美的易容术。”

“完全正确。”颜青飏的表情严肃起来,“细想想,这种方法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恶毒至极。因为镜蛾幼虫消化不了鲜肉,所以假扮者必须要先杀死那个他想假扮的人。”

“那只死猫……当然了,它中了尸生花。可为什么会有人给猫做这种易容呢?”李重耳一想起那张脸就觉得有些反胃。

“这是祀魔教头目们给那些信徒玩的诡计。目的是让动物具备人貌,然后再声称神灵转世。如此信徒们无不拜服,忠诚以至痴狂,奉钱捐物争先恐后。”

“这种邪术发端于哪里?怎么传入武川的?”

“据说这最初跟武陵蛮族有关,但又和东南夷人、西南苗人养的毒蛇蜈蚣类蛊虫不同。是一个自称花熋人的武陵巫医最先使用的。”

李重耳的心猛地被撞击了一下,他冷冷地说:“不可能,武陵和武川相距几千里远。那得花多久才能走到?依照花熋人的地理学识根本不可能办到。我看说不定是祀魔教从高车国学来的。”李重耳的心中一片乱麻,语气有点不耐烦。

颜青飏并没有看出姐夫脸上的变化,自顾自回答:“不不,这中间有个误会。传说几十年前武陵山出来一位花熋巫医,来到中原没多久就后悔了,本想回家或者去找巴人求助,结果却被一个商人欺骗,带到了相反的方向,卖给一个鲜卑人或是什么胡部为奴。武陵、武川,一字之谬,差之千里!最后那个武陵巫医怎么成了邪教首领,个中细节就无人知晓了……”

“不可能,据我所知,武陵巫医都是女人,而祀魔教首领大家都知道,那是个男人。”

“武陵巫医……都是女人?”颜青飏愣了。

“你忘了?三年前我可是亲历过的,花熋部俱是女主。巫医、首领和长老,均为女子。”

颜青飏睁大眼睛,他呆了一下,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

“你怎么对祀魔教这么感兴趣?”

颜青飏垂下脑袋,“关于祀魔教的某些事,对我来说很重要,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很多不过就是传说,也不能全信吧。”李重耳的声音低低的,他看着空中越来越密集的雪片,心中也跟着乱糟糟一团。

“当然,那咱们就先不说这个了。”颜青飏看着漫空飞雪,“魏将娄延寿,想必你早有耳闻。他是魏国有名的屠夫,为人残忍冷酷,每攻下一座城池就屠城三次,人送绰号‘娄三屠’。我把死猫带来给你看,是为了向你提个醒:娄延寿今年组了一支巫兵营,其中大部分都是祀魔教余孽。这些家伙手段凶残。娄延寿打算怎么使用他们,简直不敢想象。这只猫,就是我从巫兵营内射杀的。

“娄延寿现在被魏朝廷封豫州刺史,他的队伍当然也被拉了过来,其中就有那支巫兵营。如果他南下攻宋,汝南、新蔡和汝阴三地首当其冲。尤其是汝南,得之,便得整个中原,娄延寿可是觊觎已久。”

李重耳沉默了,一种无力感从心里升起,像一片巨大的阴影笼在他的心头。

“姐夫?”颜青飏看到他在发愣,立刻猜到了他的心思,“你也不必太忧心,巫蛊虽然诡异,但背后也是人在操控,说到底,我们还是在和人斗。我相信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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