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公子有备而来。”
京墨一下子明白了包袱里装着些什么,脸上的温婉顿时辞色敛去了大半,“不借奇技淫巧之术略积薄财,何以养我平生心头所好。”
“算了算了。”京墨见画十三眸色微凝,便摆了摆手,开门见山道:“自我入京之后,登门者皆为求医问药耳,再无人提及'矫妆术'三字,公子是第一个。”
“京药师说笑了,”画十三笑意清浅,淡淡说道,“若非你行事低调,有意藏拙,恐怕这小小沁园早已被踏破了门槛。”
“并非如此。”京墨眼眸微黯,娓娓回道,“'矫妆术'本是我为治愈许多面生胎记、疮疤、丑印之人的心病所研制出来的,后来倒越走越远。找我为之矫妆的人无不来自江湖,他们以为换副样貌就能换个活法,但京城里的人却并不需要。”
“也对。天子脚下,昌盛之地,百姓安居,从容一生。想来,倒确实无需考虑换不换个活法的事。”画十三心里颇为感触于京墨研制'矫妆术'的初衷。初衷越是柔善干净,而后越走越远越偏离,就越证明了她高价为人矫妆的爱财之心。她的弱点越明确,画十三就越安心,这样他才更有把握。
“人在这里,不经意间初心百转,无需'矫妆术'便已面目难辨于昨。”京墨秋瞳低回,等闲视之地平平道来,她抬眼望向若有所思的画十三,改口换去了几分唏嘘口气,似问非问道,“看来,公子从江湖来。尚不知公子姓名?”
“半面红。”画十三伸手缓缓打开了撂在桌上的包袱,推向了京墨的面前,一捧灿灿的光投在了京墨的眼底。他想,听她方才几句话,可见她是个心怀几分丘壑的女子,到底会不会真如长灵打探来的那般是个小财迷?
“一、二、三...三百两。”京墨眼底含光地喃喃自语,点数了这一包银两,略顿了顿后,抬手把包袱合上了,向画十三推了回去。
“京药师,这是何意?我这可是按照你在江湖上开出的价钱准备的,一分不少。”画十三打量着眼前深蹙峨眉,细细思量的女子,心里铺陈着下文。
“理由。”京墨从盛有三百两白银的包袱上缓缓收回了目光,盯着画十三的眼睛,款款说道,“给我一个答应你的理由。从前矫妆,有人是为躲避仇家追杀不得已改头换面,也有人是为了离群索居不被亲故之人认出来才矫饰真容,甚至有女人为了博得心上人——”
“多加一百两。”画十三注意到京墨身后的架子上最随手可及的地方放着一个光亮如新的算盘。对于一个时常拨弄算盘的人,有什么理由比得上加钱呢?
京墨只被打断了一须臾,接着继续娓娓说道:“有的女人为了博得心上人的垂爱不惜换上另外一副容颜,而有的男人为了躲避家中妻子的——”
“再加二百两。”画十三目不转睛地盯着京墨的眼底,语气坚决,绝无半点假意的笃定说道。
这次京墨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定定地看了画十三片刻,然后转身拿出一个算盘,纤纤素手如飞似的拨起一通啪嗒之声,好生娴熟漂亮,口中念念有词道:
“草药费:天山冰莲草半两、南海枳蓂子十钱,还有四季不同时序所开的第一株花的花蕊......”
果然,这个小财迷意在抬价罢了。画十三皱着眉听她煞有介事地念些有的没的,正要开口继续加价,只见她灵活翻飞的指尖戛然而止,蓦地抬起头来,将一只葱白玉手伸在画十三眼前,五指翘立。
“五百两?可以。”画十三此番回京,把这些年在塔矢积攒下来的塔矢币悉数兑换了过来,区区五百两,不过九牛一毛。
“是再加五百两。”京墨抬价时倒是十足落落大方,眼底仍是不减分毫的一派清凉如月,她蹙眉温言道,“对不住啊,半面红公子,涨价了。”
“小事。”画十三扫了一眼算盘上显示的数目正是八百两银子,他注意到方才她拨动时用的是减法,而不是按照所需药材一桩一桩累加起来的,难道是,她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差着八百两银子?
“京药师,这里总共一千两。”画十三又掏出一叠银票,连同桌上这包银子一起推给了京墨,“我要你再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京墨收起了算盘,清凌凌的目光扫过桌上这一大笔钱。
“听说京药师为人矫妆,还要留下一张真容画像。这二百两银子,就当抵过在下不值钱的一张真容了。”她要一张真容画像能有什么用?画十三自然不肯把这样的把柄拱手相赠,还好,在她这里,什么问题也不过是银子多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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