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买了书,朱清染这几日就没再出门,晚间,抚柳送了茶水进来,走到她身边悄悄道,“娘子,今日王妈妈跟奴婢说了一事。”  王妈妈住在巷口,是一位老绣娘,有固定供货的衣料铺子,轻风抚柳这些日子总在她那里接活,慢慢熟悉了起来。  朱清染抬眼询问,抚柳道,“前几日有人跟王妈妈打听小柳巷新搬来的住户,问的颇为仔细,王妈妈觉得不对劲,让奴婢小心,奴婢这几日也注意到了,果然有人在咱们门外鬼鬼祟祟的,娘子,你看。。。”  她们身份敏感,轻风抚柳最怕有人不放过她们,每一日都是小心翼翼。     朱清染问,“王妈妈可说了是什么人吗?”  抚柳摇头,“只说是个极为普通的妇人,并无特别的地方。”想了想到底担心,“会不会是国公府的人?”  娘子是石家弃妇,大夫人自然不喜欢她们再留在京都。  “若是国公府觉得我们碍眼,恐怕也不会等到现在。”一个月都相安无事,总不会突然就起了杀心,便只好吩咐,“跟轻风说一声,这几日出门小心一些,晚上拿了铺盖过来,咱们三人睡一起。”  抚柳点头。     她们也没担心多久,第三天的时候,就有人来敲门。  一辆油墨小车,两个妈妈,静静的停在门口。  抚柳回来悄声禀告,“是五小姐。”  能让抚柳这样称呼的,自然只有朱家的人。  “五小姐要见娘子,说有事相商。”  朱家的人怎么会突然上门,朱清染压下心头疑惑,一边让抚柳请人进来,一边让轻风去看茶。     朱家五子九女,她排行第九,上面二位兄长,六位姐姐,下面三位弟弟,两位妹妹。六个姐姐中,四个庶女,两位嫡女,其中三个庶女嫁了外地,一位庶女嫁了凉王府为侧妃,凉王继承大统之后,这位庶姐也再没有了消息;两位嫡女中,一位嫁了宗室苏家,肖国公府获罪之后,这位嫡姐就吊死了在了自己的屋子里;一位嫁了太后母家郑家,抚柳口中的五小姐,就是这位朱五小姐,郑三夫人。  朱清染正想着,迎面就进来一位丽装美人。  朱清河身材高挑,眉目艳丽,发誓上未佩戴任何饰物,身上裹着厚重的斗篷。  朱清染站起来,张了张嘴,最后叫了一句,“五姐。”  朱清河淡淡的点点头,神色未见多亲热,让随侍的人留在门口,在她对面坐下。朱清染也让轻风抚柳守在门口。  房间内只剩她们二人,朱清染亲手倒了杯茶过去。  “五姐,喝茶。”  朱清河的手指细腻修长,指甲泛着珍珠的光泽,她伸手接了茶盏,只拿在手中并不喝,抬眼看了她一眼,又扫了眼屋子,淡淡道,“九妹过的不错。”抿了口茶,微微蹙了眉头,“只茶太涩了些。”  朱清染一笑,“地方简陋,五姐不习惯也是正常。”  朱清河闻言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九妹过谦,观你气色,倒是比姐姐强了许多,这一花一木一房一瓦,皆出自妹妹之手,倒是让姐姐钦佩。前日我初闻还不肯信,如今亲眼见了,才知妹妹已非昨日阿蒙。”  看来前日的人就是自己这位五姐派来的,朱清染一面放了心,一面漫不经心道,“世事无常,总不好还是旧日模样。”  朱清河闻言便默了一会,之后淡笑道,“妹妹所言甚是。”放了茶碗,朱清河也不再客套,“今日姐姐前来,是有个人要送给妹妹。”  有个人要送给自己?朱清染心中惊讶,面上却并不怎么显露。  朱清河看她一眼,“九妹不怕?”  朱清染道,“五姐也是朱家女,妹妹有什么好怕自家姐姐的。”  朱清河勾唇一笑,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房门外响起敲门声,“进来。”朱清河道了一声,转头又看了一眼朱清染,朱清染被看的莫名不自在。  房门推开,进来一位妈妈,怀里裹着披风抱着一物。  朱清河点点头,那妈妈便掀了披风,里面竟然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瘦骨伶仃,手上脸上都有疤痕,小小的一团,闭着双目,眉眼间难掩清秀。  朱清染大惊,她可做梦都想不到,朱清河会送个孩子过来。  “五姐,这。。。”  “妹妹不必惊慌。”朱清河道,“虽然看着可怕,到底还是有口气的。”朝妈妈点点头,那妈妈便将孩子放在了旁边的榻上,又退回了门边。  朱清染忙上前查看,那孩子身上伤痕颇多,裸露在外的手腕脚腕都有鞭痕,面色潮红,额头微微有些发热。  “五姐,这孩子是?”  “你不认识?”朱清河皱了下眉,想到什么,又舒展了眉头道,“他如今面黄肌瘦,也难怪你不认识,我刚见到的时候也不敢认,这是陶家的四少爷,陶斯人。”  陶家?  朱清染的母亲就来自陶家,那这孩子就是。。。舅舅家的孩子?  “他怎么会。。。?”     陶家是肖国公府的姻亲,肖国公府获罪,姻亲都受牵连,但朱家历经百年,在京城的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圣上并不敢多加打压。  但陶家又有不同,肖国公府获罪之后,陶家老太爷就辞官避祸,偏偏陶敏此人有胆子没脑子,新帝登基之时,不但在朝堂上对新皇的冷厉风行之势多加指责,最后竟因为新帝斥责,慷慨激昂,一头撞死在了金銮殿上,血溅当场。  新帝大怒。  大煜的这位新帝,初初登基,还未施展宏图大业,史书传记上就先背上了一个逼死朝臣的污点,怎么可能不憋屈。  陶家因此获罪,家产充公,子孙沦为奴籍。     “这孩子被卖入教坊,我无意撞见,便把人带了回来,但是没地方安置他,听说九妹过的甚好,我便把人送了过来。”  朱清河的那句“九妹过的甚好”怎么听怎么都带了一丝莫名的嘲讽,朱清染不欲多辩,只道,“多谢五姐仗义。”  朱清河挥挥手,“罢了,陶敏获罪,也是源自朱家,肖国公府满门的亲戚,最后帮着说了两句话的,也就陶家舅舅,留他一点骨血,我也算是还了这份情。”  肖国公府没了,朱清河在郑家一定也不好过,她虽然没说,朱清染也能猜到,她必是花了极大的功夫,才终于将人弄出来。  最后,朱清河从怀里掏了一只锦盒放在桌上,“这是这孩子的身份文牒,另有两百两银票,日后,就请九妹好自为之了。”  “如今世事无常,朱家已倒,先人已逝,你我姐妹日后也不必再见,九妹珍重。”  朱清河如今还惯着郑三夫人的名头,自然不能和她扯上关系,朱清染倒是也不伤心,拜了一礼,“妹妹在此谢姐姐大恩,日后恐难相见,还请五姐多多保重。”  她如此干脆利落,朱清河目光微沉,眼中惊诧,随后淡笑一声,转身离开。     等人走了,轻风抚柳忙进屋,朱清染将人抱到内室歇下,吩咐抚柳立刻去请大夫。  “五小姐临走已留了药材。”轻风道。  朱清染一怔,想不到朱清河这么周到,忙吩咐轻风去煎药。  “抚柳去端热水,再熬一点粥过来。”  轻风抚柳应了一声,忙去准备,朱清染小心的给陶斯人脱衣服。  五六岁的孩子身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好在手脚还全乎,朱清染脱的很小心,等抚柳端了热水回来,便忙给他擦洗,抚柳要过来帮忙,被朱清染拒绝了。  擦了身体,又找了柔软的衣服将孩子包住,塞在了被子里。等轻风端了药回来,她又拿着勺子一点点的喂,这么一番折腾,这孩子都没醒。  “你们先下去歇息吧,这里我看着就好了。”朱清染道。  轻风抚柳不肯,朱清染没办法,最后只好三个人窝在一处,轮流照看。  清晨又灌了一碗药,陶斯人的面色总算是恢复正常,三人总算舒了口气。  “好了,都别耗在这了,都去忙吧。”朱清染道。  “表少爷一时半会看样子不会醒,娘子不如也在榻上睡会儿。奴婢明日去买些布料,给表少爷赶几身衣服出来。”轻风道。  朱清染点点头。  抚柳便道,“那奴婢去厨房弄点吃的,娘子吃完再睡。”  两个丫头各自去准备不提。  吃了饭,看陶斯人情况比较稳定,朱清染便窝在榻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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