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宴会中,坐在父王的身侧,小声的将方才的事情经过交代了一遍。    父王原本笑意融融的脸瞬间变的僵硬,他沉了口气,也小声附耳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可能会毁了这桩婚事,使臣可以不忌惮,但是不可以不忌惮使臣的嘴巴,若是他记仇,回宫跟卫王说些诋毁你的话,说不定.....会有退婚的危险!!”    “退婚???”我征愣了片刻。    我知道善待使臣就是善待两国邦交,可全然没想到这一层,若是被退婚,不仅自己会被诟病,就连齐国也会名声扫地。看到父亲为之忧心的样子,心中万分自责,却不知该如何补救,只是心里暗自祈祷:那个卫国使臣只是好色一点,但求他不是个公报私仇的小人。    卫使回到殿上的时候,神色并不如我想象的那般尴尬悔青。反而和颜悦色,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不由得暗自佩服,到底是做惯场面的人。    本以为既然他当做没事,那这件事也就此作罢,没想到父王却又将这件事拾了起来。他执起角杯,对卫国使臣道,“方才我听宣姜说了,我们的宫女不懂规矩冲撞了你,我作为东道主管教不周,自罚一杯,还请周上卿末将此事放在心上。”    卫国使臣没有想到父王会坦言直明,惶恐了片刻之后又马上归于平静,他恭敬的道:“齐王殿下太过客气,我又怎么会为这点小事困扰,更何况,宣姜公主已经下令处罚那位宫女了!”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眼神闪烁的在我身上扫视了一眼,脸上的笑意总像是在掩藏着什么。    “哦~~!我倒险些忘记了,临行前太子他托付我,要带一副公主的画像回宫,以聊解相思之疾!”    卫使的话说的过于露骨,我不禁双颊发热,父王他却不以为然,豪爽地道,“这有何难,明日叫画师画一幅,让周上卿你带回去就是了!”    “那下臣就在此谢过齐王殿下了。”    翌日,雍合殿的金鼎炉子里燃起了苏合香。我,文姜,父王,同室而处,却又各自做着各自的事。    父王坐在案前,批阅奏折。文姜跪在地上,满脸哀怨的接受昨天所犯之错的惩罚。我则坐在一旁,一动不动地让画师给我画着画像。乳娘为了画像的效果,让颖娘又照着昨天的装束来了一遍。老实说,这华贵的衣裳,这端庄的发髻,美则美矣,就是太过麻烦。    衣裳看上去是薄纱,理应质地轻盈,可是那上面的刺锦,是由金丝银线制成,比平常的衣裳重个几倍,而这发饰.......我不由得佩服起母后来,她的朝凤髻冠饰的可是十二树步摇,比起我的这几树饰花来,那真是大巫见小巫了,不知道卫国的王后着装是不是也要如此华丽!这样的妆束,一次两次图个新鲜也就罢了,要是天天这样的话,我当真受不了。    脑子里总是在胡思乱想一些去了卫国以后的事情,所以也不知不觉的过了半个时辰了。画师收了纸,我以为他画好了,便走上前去要看,没想到画师有些慌乱的将画收了起来,又铺上一张纸,支支吾吾的说了句:“公主,可否让下臣重画。”    我一阵晕眩,重画?又要坐上半个时辰不能动?    我将那张他打算废弃的画拿了过来,打算将就将就算了。没想到一展开......画上的人哪里是我,眉眼之间全无□□,像个久病未愈的药罐子。    文姜好奇,也爬起来看了看,然后捂着嘴巴一阵狂笑,“这张画送到卫国会吓到你的夫婿吧!”    我瞪了她一眼,“有你什么事啊,跪着去!”    文姜没去跪下,画师倒是跪下了,请罪道:“公主恕罪!公主国色天香之容,下官俗人一介,实在难以绘出公主万分之一的美貌。”    文姜一脸佩服,“你倒是会说话啊!看在你嘴比手厉害的份上,姑且免了你的罪,赶紧走吧,省得看得宣姜公主她气堵!”    画师真的信了她的话就这么走了,“你倒是会做主啊,他走了,谁给我画画像啊!”    坐在一旁专心批阅奏折的父王这时候笑了,“说说,你一个待罪之人,凭什么免了别人的罪啊!”    “他有罪,父王你也有罪!”文姜底气十足的道。    “哦~?何解???”父亲被她说得一愣。    她将那副画递到父王身边,“看看,我们的宫廷第一画师,这都是谁封的啊?这要是别国人知道了,岂不是成了笑话!”    父王被她极为正经数落自己的样子给逗乐了,一时之间忘了她的待罪之身,求饶道,“是是是!父王错了,不过呢,父王政务繁忙,哪里管的了六艺廷的事,想来他一定是靠旁门左道的功夫混上了第一画师的位置。”    “那现在怎么办,上哪找画师给我画像啊?”我急问道。    “我咯!”文姜拍着胸脯,自信满满的道。    “你——?”我绝对不信。    她看出我的犹疑,不屑道,“你以为我想帮你画啊!”然后转过身子,立马扑到父王面前,一脸狡黠道:“这样吧,我将功赎罪,我帮姐姐画画像,父王您就别让我跪了,我跪的膝盖都受不了了,你也不想我跪到腿残了吧!”    父王也是一脸怀疑,“人家画师再差劲,那也是画师,你能画的比他好?”    她昨天险些害被退婚,我可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于是附和道:“你要是乱画一通也当功补过,那怎么说的过去??”    “我画的肯定比他好!”她还是信誓旦旦的样子。父王也是好奇她是否真有那把刷子,便劝道,“宣姜,你就让她试试吧!”    我不甘心情愿的坐上椅子,补充道,“你要是画的不好,还得跪着!”    “行了——!”她不耐烦道。看了一会儿,觉得我哪里不对,又装腔作势的指挥道“姐姐能不能笑一笑,知道是你在跟我过不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长着一副怨妇脸呢!”    觉得她说话难听,我正要顶过去,父王却笑吟吟的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好好的,让她画!”    我只得勉强的摆出一张笑脸,她却不领情的嘀咕道:“笑道真难看!”    我气的想跳脚,却不能发作,心想着看你能嚣张多久。别说能料定她画的不好了,就是她画的再好,待会儿也说不好,她不继续跪着,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文姜她正襟危坐,临于案前。素笔游走之际,我看见站在一侧观望的父王眉梢的惊喜,还时不时的的点头赞赏,实在是难以想象她会画成什么样。不过看她勾线,晕色,描眉,点朱红的样子倒挺像那么回事的,只是她作画时为了方便换笔,用嘴叼着笔杆的样子煞是难看,笔尖上的墨时不时的沾到脸上,她都无所顾忌,一直专心致至,直到收笔。    我赶紧走上前去一看究竟,画中女子的确与我一模一样,仿佛像是在照镜子一般,青丝如瀑,冰肌似雪,清颜若水,一颦一笑,都真实的不能再真实。    我看着那幅画呆愣了片刻,父王笑着问文姜,“以前哪里看见过你动笔作画啊?是宫中那位画师教你的?”    文姜倒没觉得自己画的多好,只是放下笔,一边擦着脸一边不以为然得回道,“不是宫里的画师教的,我是跟临淄东城那个卖灯笼的鲁大叔学的,他画的比我好,一个时辰能画几十个灯笼呢!”    听得她师承卖灯笼的,父王不由得惊叹,果然高手还是在民间啊!这栩栩如生的比方才那号称宫廷第一画师的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她将画递给我,“如何?”    “你能画成这样自然是出了我意料,可是想要用这幅画就像功过相抵,恐怕火候还欠了点!你还是继续跪着吧!”我讪笑道。    她将笔一丢,怒气冲冲的道:“你自己长的丑,才觉得这幅画不好看罢了,反正我是照实画的!”    父王闷哼道:“长幼有序,怎么可以这么跟你姐姐说话!”    文姜向来是怕父王的,经过父王这么一说,她便立马收敛。    “说说吧,为什么打扮成宫女的样子跑到晚宴上去?”    “我就是听说有人来向宣姜提亲,想去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罢了,谁知道那人没来,派来了一个恶心的使者!”    “你好奇心倒不小!知不知道,宣姜昨日为你解围,险些黄了这门亲事!”父王训斥着她,谁知道她不以为然的道,“黄了就黄了呗,以往她推了那么多青年才俊了,偏就紧张这个?”    父王见她不懂个中内情,该罚的也罚够了,再多说她也不会懂的,便让她回去了。    他扶着额头,一脸愁闷的坐在岸前。    “父王在想何事??"    “我只担心这卫国使臣不容易对付!”    我不解,“明明是那个卫国使臣理亏在前,如今怕是只会心虚,掩饰此事吧!昨日他已经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难道还会再生波澜?”    “混迹官场的人哪里能从表面上看得出什么,昨天的事,可以看出他是个知进退的人,就怕他心里藏着的那把怒火,会带到卫国再烧了起来!”    我瞬间恍然大悟,“所以父王你昨日就干脆坦明直言他的在齐国的心结。这样一来,大家就都知道,若是卫国退婚,必定是他谗言作怪,他也就不敢再搞小动作。”    父王点了点头,见我忧上眉头,拍着我的肩膀抚慰道:“不怕,若是卫王真的听信谗言做出退婚这种昏庸的事,我就算是兵临城下,也要找他讨回公道,我大齐的公主岂是这么容易受欺负的!”    他负手而立,透过殿门看向远方,目光深邃而又威严。    那一刻,我的心踏实下来,第一次因为父亲的强大而感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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