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我回来了!”吃完小馄饨的阿悌,在门外看见地毯上的一串黑脚印后……慌忙踢了鞋子跑进去。    他家少爷极爱整洁,连乱飘的灰尘都无法忍受,是谁这么胆大妄为?    阿悌自投罗网地跑到门边时,看见他家少爷和凶姑娘正在聊天。邱博目不斜视地,轻轻抛出一句话:“阿悌,你干了什么?”    阿悌背脊一凉,他家少爷生气和不生气的样子真的很难分辨。他壮着胆子说:“我只是让卖菜的加个价,谁让她躲着我的!”    向春走过去,对他唬起了脸,“小总角!一码归一码,有本事就明着来,在背后下黑手算什么?”    “好了!”邱博古果断叫停,“阿悌,你去替向姑娘买菜。”    “啊?我不会买菜。”阿悌苦脸。    向春笑眯眯地把篮子塞在他手里,“荤素搭配,每种至少三斤!”    阿悌接过篮子,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他担心自己可能要一直这么被她欺负了……    阿悌走后,邱博古请向春在窗边坐下,随口问道:“向姑娘是安远人?”    “不是,我家在须泥山后的向家村。”虽然今天的邱博古和蔼可亲,向春却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    “你在城里有亲戚?”他说话像落棋。    “对啊,我在亲戚家帮厨,他家住着不少来赶考的举人公子。”她答得坦坦荡荡。    “哦!怪不得你认识徐莫文。”    哦!向春明白了,原来他是为了徐莫文。她没有马上接口。看来徐莫文真是个宝贝!邱博古不仅愿意付他高薪,送他金山,被拒绝后还心念念地想着他。    确认阿悌为难自己和金线纱衣没有关系,向春心情轻松了很多。    作为应答,她说了一句毫无意义却非常安全的话:“徐公子确实与众不同!”    “你也觉得他与众不同?”邱博古却显得很感兴趣。    “对啊,他的佐书写得和夏公子一模一样!”向春跟着说了句非常安全的事实。    “他身边的人也这么认为?”邱博古却转变了方向。    “对。”向春肯定地点点头。你家里有夏卿野的真迹,连你都这么认为,别人能不觉得吗?    邱博古撑着双臂微微前倾身体,含着笑说:“向姑娘知道我对徐莫文很感兴趣,能不能说几件他的事给我听?”    这是什么意思?向春心里开始咕噜咕噜冒泡泡,她对举人真的不了解啊,那些之乎者也她也学不来!    “徐公子他……他身边的人都觉得他……清贵风流!”向春突然找到了方向,有些喜不自胜。    “清贵风流?”邱博古墨黑的眼睛紧盯着她。    “对!他不仅写得一手好佐书,当他为别人讲解《春秋》时,那真是此言只应天上有!”向春机智地借用了向能仁夸赞旬棠的话。    “呵呵,”邱博古笑了,“你说的简直就像夏卿野本人。”    “你也这么觉得?”向春很意外,看来向能仁的推断确实有道理。    “哦?莫非还有别人也这么觉得?”邱博古挑眉看她。    不对啊不对,向春悄悄闭紧了嘴。    再说下去,连旬棠和向能仁都要被她抖出来了。向春很肯定:只要邱博古再多问几句,她就会顾此失彼。    正好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阿悌把满满一篮子菜放在门边上,站起来深深喘了口气。向春趁机站起来说:“邱公子,我买菜已经耽搁了太久,现在必须要马上回去,就不陪你聊了。”    邱博古眉头微微一皱,故意用冷冽的语气说:“向姑娘真是毫无诚意,咬坏了我价值百金的纱衣,竟只字不提。”    他原本也没想用这个来为难她。不过看起来,这个揣着聪明扮糊涂的向姑娘,对徐莫文的了解的确不少。    邱博古也很庆幸她有一口好牙,咬坏了自己的纱衣。否则她这么不肯配合,他岂不是拿她毫无办法?    向春这才明白:穿着白衫的邱博古像个正人君子,却还是不打算放过她的坏人。    她从衣襟里掏出剩下的四十五文钱,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这是卖金线剩下的钱,全部都给你。”    邱博古看了一眼小铜钱们,启口叫道:“阿悌。”    “少爷!”阿悌应声跑过来。    “算一算向姑娘欠我们多少钱。”    “好!”阿悌咧着嘴得意地笑起来,看来他之前的担忧都是多余的,他家少爷并没有对这个凶姑娘另眼相看。    “云璞纱衣五百两,白玉扇坠一百五十两,打扫地毯二两,加上外面的菜两百文。一共是:六百五十二两贰百文。”    阿悌每念出一句,向春都会冒出一身热汗,脸颊很快又变成了绯色。有钱能使鬼推磨!她根本就没有和邱博古叫板的能力,一个小总角就能让她焦头烂额。    向春皱着眉呼呼喘气,邱博古却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笑了笑说:“当然,这些欠债也可以一笔勾销。我想和徐莫文成为朋友,如果向姑娘能办到,我不仅不会计较欠款,还会付给你同样数目的酬劳。”    ‘所以,事情并不那么糟糕,反而是个机会?’向春的大悲又变成大喜。在短短的时间里,他绕了一个圈子把她困在里面,虽然向春知道徐莫文不是夏卿野,但这是邱博古自己的要求!真是个笨笨。    六百五十两!徐莫文也要写上两年两个月的字才能赚到,她只要牵线搭个桥就行。事成之后,顺顺好好就可以上最好的学堂了。    向春克制着喜悦的心情,声线有些微颤,“这件事并不难,空口无凭,请邱公子先立下六百五十两的字据。”    “阿悌!”邱博古看他一眼。    风向转得太快,阿悌有点晕。见自家少爷开口吩咐,他很快写好了两张字据送进来,乜了一眼满脸心花怒放藏不住的凶姑娘。    怎么是两张?    向春仔细看过才发现:这真是一个狡猾得不要不要的小总角!一张是她欠六百五十两的,一张是她赚六百五十两的,半点不含糊。    向春攥着毛笔,屏息在素笺剩下来的半片空白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邱博古看过之后,把字据交给阿悌收好,态度温和地问道:“向姑娘,你打算什么时候介绍我和徐莫文认识?”    “邱公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向春沉着应对道:“徐公子他才跟你发生过误会,我们必须要慢慢地来进行这件事,让他自然而然地接受,才不显得唐突。”    “有道理,向姑娘打算先怎么做呢?”    邱博古面色沉稳如水,却总会被她眼里微蓝的光彩牵住意识,抓不住的光,说不出的感觉,乱了思绪。    向春毫无察觉,不知是要说服邱博古还是她自己,“我打算……先让他接受你的存在……”    “这样啊?那我就耐心等上两日?”    “等两日,等两日。”    向春松了口气,她觉得只要自己竭尽全力,一定能办到这件事。  ……    向春提着沉重的篮子回到工字巷,陈妈老远地就迎了上来,“春子,你急死我了,举人公子们都该回来了!”    两人都不多话,带着菜匆匆进了灶间。向春‘笃笃笃’切着地瓜,满脑子想的都是徐莫文。整整六百五十两的徐公子,你到底在哪里呢?    陈妈吃力地把那刀足有七八斤重的猪肉,提到了向春跟前问道:“春子,这么大块肉得多少钱啊?”    向春看着肉也笑不出来。小总角大手大脚买了两百文的菜,到最后还记在她头上,敢情今天是她请全院子的人吃大餐了!    “这个,”向春看看陈妈又瘪瘪嘴,想了想才说:“刚好碰到村里的人来卖肉,人家特别客气……”    “这哪儿是客气?明明是阔气!春子,这人八成是看上你了。”陈妈回到菜墩子边上后,很笃定地告诉向春。    向春无稽地笑笑,就那一对心机主仆?要不是为了六百五十两,谁会去招惹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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