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不过盛情相邀。本打算送完饺子就走的向春,还是跟着阿悌一起进了屋。    邱博古穿着宽松的寝衣坐在桌边,发髻松挽。    昨天晚上他被张冯阳耽误得太迟,今天却还是像往常一样早早醒过来了,所以有点无精打采,起来后连衣服也懒得换。    听见他们关门进来的动静,邱博古抬手扯住肩膀上的布料,往两边拉了拉,从衣襟的交领处肆无忌惮地露出了一块白皙发亮的胸膛。    他喜欢向春那天早上红着脸语无伦次的样子,说什么村里的男人都不穿衣服,分明就是因为他而心慌意乱。貌似淡定的邱博古,心里有股咕咕冒泡的小温泉,他紧紧盯着门外,等着看她害羞的样子。    “少爷,少爷!”阿悌捧着食盒先跑进来献宝,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向姑娘给我做了虾仁蒸饺,闻起来好香。”    “阿悌,你挡着我了!”邱博古的姿势一动,拉开的衣领又自动缩了回去,恢复了原来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    阿悌左右看看,不知道自己挡住了什么?    趁着他们拉扯的空档,站在后面的向春对邱博古行了个礼:“邱公子早!”    邱博古从阿悌肩侧露出半张脸,用低沉淡定的嗓音说:“向姑娘早啊!”    对于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向春开口解释道:“昨天阿悌送了双鞋子给我,所以我也做了点心来送给他。”    阿悌得意地笑着走开了,在他的位置上坐下后,拈起一个饺子扔进嘴里嚼。    向春和邱博古之间突然空出来的距离,显得异常明亮又透彻。她抬眼看着他笑了,他在她的笑容里不自在的低下眼睫,热热的脑子里,空白如雪后大地。    “真是太好吃了……”阿悌的感慨绝对发自肺腑真心真意,“向姑娘,我第一次吃到比我娘做得更好吃的蒸饺!”    “你喜欢就好。我没有别的本事,除了做饭有那么一丢丢好吃。”向春伸出手指,比了一个很短的长度。    看着阿悌一口气吃了三个,表情又那么满足,邱博古的嘴不自觉地跟着动了动。    向春发现他直直的眼神后,想了想说:“用红薯粉做的饺子虽然样子不好看,但是味道还不错,邱公子想尝一尝吗?”    阿悌把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说:“我家少爷十年来,每天早上只吃现擀的荞麦面,别的东西他都没有兴趣的。”    “噢,”向春有瞬间的愣神,一碗面能吃上十年,真是个无与伦比的……怪人。    邱博古冷眼看着阿悌那张动啊动的油滋滋小嘴,搓了搓后槽牙暗中生怒……这些饺子应该是她拿来谢我的吧?小总角,快点给我吐出来!    阿悌咽下饺子打了个小嗝。正好听见外面又有人敲门,立刻站起来朝外走,“公子,你的面送来了。”    听说邱博古要用早饭了,向春也跟着说:“我还要去买菜,就不打扰了。”    邱博古没说话,视线移到了她的脚上。    那双白净的小脚踩在地毯上,连着柔润纤细的脚踝,‘微步盈盈,未怕香尘觉……’邱博古很想看看它们穿上那双鞋的样子。    “少爷,吃面了!”阿悌走进来把荞麦面和什锦菜放在邱博古面前。    他拾起筷著不再看她,对着热气袅绕的面碗轻声说:“你下午什么时间有空,我们一起去找徐莫文。”    意识到他在同自己说话,向春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时辰,“差不多要到未时三刻左右。”    “好,未时三刻我在巷口等你。”    “我知道了。”向春应下来后转身离开。    阿悌送走她以后,回到邱博古身边,很有兴致地问:“少爷,我们下午要到哪里去找徐莫文?”    邱博古的心还留在她活泼的笑容里,根本无心吃面,淡淡笑着说:“我打算带她去南市,那里有个专门卖花鸟的地方,会说话的小鹦鹉,漠北训出来的猎鹞,各种赏花和盆景样样都有……”    阿悌听得目瞪口呆,奇怪地问:“少爷,徐莫文不是卖字画的吗?我们去花鸟集市上怎么能找得到他呢?”他简直太太不能理解这种决定了。    “你懂什么?”邱博古干脆放下筷子站起来,心情很好地走到窗边,看着树上的一只黑鸟说:两个人去逛街,再笨的人都知道:要挑氛围活泼有意趣的地方。要是换成去朝露阁里听学究讲课,你愿意吗?”    “不愿意!”阿悌肯定地摇摇头,“少爷,你刚才明明邀了向姑娘一起,怎么又不想带她了?”    “我说了不带她吗?”    “你说我们两个人去逛街……”    “阿悌,是我和向姑娘两个人去逛街,你留在家里,把那堆公文信件收拾一下。”邱博古平静说完后也不再看他,这就是毫无商量余地的意思。    “少爷……”阿悌好想哭。    向春提着一篮子菜回到向秀才家。阿悌上次让菜贩胡乱加价,挨了邱博古的训后,又去七步巷里重新更正了意思。    那些收过他银豆子的贩子们,现在都对向春特别客气,有时多出来的新鲜菜也按隔夜的价钱卖给她。    虽然还是半点油水也没有,但对于做饭的人来说:对着好的食材下手,总比对着黄叶子烂菜帮子要强。    向春把菜送进灶间,照旧还是由陈妈来择菜,她先去打扫内院。    院子里的事情也不算多,扫一扫院子里的紫藤和槭树落下来的叶子,把举人公子们放在外面的纸篓杂物收一收扔出去,再用抹布把窗台栏杆统统擦一边。    向春扔完了东西回来擦窗户的时候,汪素兰带着两个儿子从她身边经过,边走边问:“春子菜买回来了?”    向春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腰答道:“买过了,婶婶送弟弟们去书院?”    “是啊,”汪素兰叹口气说:“你大爹不知道怎么了,从昨天晚上起直喊脑壳子疼,这不只好我去了。”    工字巷离书院并不远。兴许是平常向能仁太严厉,这两个儿子出门后就爱在路上磨蹭,看看集市看看人,夫子责怪他们总是晚到,所以才要爹娘护送过去。    “噢,”向春答应了一句。看着汪素兰他们匆匆走了,又擦起了自个的窗户。    做完院里的活,向春又去灶间帮忙。    陈妈正在水井边洗菜。自从向春接手了买菜的事,她每天晚上都回自己家,直到这时才瞧见向春穿了双新鞋子,笑着直夸款式好。    向春笑笑,蹲下来和她一起削萝卜皮。    “陈妈,夫人说老爷头疼,中午的饭要不要去问问他想吃什么?”身体不舒服的人一般胃口也差,想起这个,向春不由地多问一句。    “老爷头疼?”陈妈还挺吃惊,“我在这里做了七年半,从来没见过老爷生病……昨天下午他还好好的呢。”    听陈妈这么一说,向春就想到了旬棠的事。向能仁机关算尽太聪明,难道是因为这回天赐良机却巴结不上,才愁得脑壳子疼?    不管他因为什么头疼,跟向春有关的只有做饭这一桩,她对陈妈说:“夫人讲的应该没有错,要问吗?”    “那我去问问吧……”陈妈站起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直接去了后院。    结果向能仁不仅没单点什么吃的,而是干脆连吃都省了。据陈妈说:她去的时候,老爷头上裹着一块夫人的海棠花抹额,靠在床上哼哼,看来病得不轻。    后来向春去旬棠屋里送饭的时候,却见他说笑如常。    那天中午吃的是回锅肉,旬棠甚至还异常亲近地跟她说:“向姑娘,遇到你以后,我才知道这世上原来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听到这句话,向春觉得自己每天花的心思真是没有白费,挺感动地回答:“旬公子,这是我的荣幸。”    午膳结束后,向春收好碗筷又打扫干净饭厅,就到了未时三刻。    她关好灶间的门正要出去,汪素兰却来了,急急地跟她说:“春子,你大爹喊饿,说想吃咸菜泡饭。”    “好,”向春重新打开门,拿出陶罐,往里面加上米饭和水之后问道:“婶婶,大爹他好点了吗?”    “没有,哼哼得连我的头都疼了,”汪素兰转了转眼仁问:“春子,旬公子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没有啊。”    “这真是怪了,你大爹前两天还高兴得唱小曲,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沸后煮软了米粒,向春往里面加过咸菜,熄了火说:“我给大爹送过去吧?”    “不用,我自己带过去就行。”汪素兰并不生疏地用块厚布包了罐子把手,拿了把木勺后问她:“你刚才不是要出门吗?”    被汪素兰这么一提醒,向春也有点急了。她怎么敢让那位大爷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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