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却引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就连一直端坐龙椅之上的徽宗皇帝也不例外,都露出了奇怪之色。

“哦?说是理由!”

宋徽宗先是面色一顿,而后便面露微笑的看向了赵桓说道,不过,语气里却包含着莫名的意味。谁知道只是听到了询问,赵桓的膝盖就不由得一软,差点就跪倒了下去。好在心里面还提着一口气,这才勉强的说了下去。

不过,这样万众瞩目的场景却还是让他强打起精神,因为此时的赵桓早已经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件事之上。与其他的大臣不同,赵桓可是知道,正是张觉降宋这件事才给了金灭宋的口实。在历史上,昏君佞臣们先是不计后果的接受了张觉的投降从而得罪了金国,而后又迫于金人的压力杀了张觉,寒了所有辽国降将和燕地百姓的心。

这一来一回不光是得罪了名义上的盟友,还失去了燕地和辽国旧臣的民心,并间接的帮金国稳定了国内暗流涌动的局势。

在这个时候,身为太子的赵桓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

“其一,女直人(北宋对女真人的蔑称)乃是盟友与我有盟约,海上之盟的时候,我们和女直约定互相不得招降纳叛,若是收留张觉必将触怒金人得不偿失。其二,我军武备废弛,战力低下,十万大军尚且不能打赢辽军两万残兵,金人杀辽人如屠狗,我军何能相敌?其三,金人方兴未艾,军锋正强,不宜正面交锋。”也许是侃侃而谈的快感压过了恐惧,赵桓竟然越说越冷静,到最后反倒是将一切抛诸脑后,丝毫没有理会宋徽宗的话,十分快速的回答了起来。

仿佛每说一句话,赵桓对身体的掌控便高了一分,原本唯唯诺诺的样子全然变了一副模样。

只是他那洋洋洒洒的论述还没有说完,宰相王黼却突然跳出来说道;“太子何出此言,女直人要来犯我边境边军自当拼死抵抗,为何此时便露怯了?”

这个身为六贼之一的老头此时的言谈显得慷慨激昂,字里行间里无时无刻不在讽刺赵桓懦弱。

此人一向支持老三郓王赵楷,平日里就和赵桓极其不对付,此时见状哪里还能嘴下留情。

不过,赵桓也不认输,立马反唇相讥,说道:“打仗靠的是拼死血战,不是靠嘴巴说,白沟之战我军败的还不够惨吗?十万大军顷刻之间土崩瓦解,熙丰变法以来积蓄的军用储备丧失殆尽。三万辽军败兵我等尚不可敌。而金军只用两万人便击破了辽军七十万之众。战力如此悬殊,请问贤相,若是妄动刀戈,要如何抵挡金人的虎狼之师。难不成又得花费几百万钱去赎买失地?”

赵桓的话锐气十足,瞬间就揶揄的王黼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张嘴结舌了许久也不见继续开口。他所说的事情正是王黼引为一生中最大的成就的事情。

在辽灭亡之后,由于白沟的惨败,宋军再无力收复失地,因此便想出了一个贻笑大方的昏招,由金国人出力,打下燕云十六州后,宋再花钱赎买,于是,光是一个幽州城就花了足足三百万钱。不过,更加可笑的是即便是这么荒唐的做法,也被昏君佞臣们当成了自己的最大成就。

然而赵桓却不打算放过他,锋芒毕露的接着说道:“相公可曾听说过先秦时期的赵括,长平之战前他也说过秦军不足为惧,至于结果嘛,不知道我需不需要给相公解释一下?”

他的话字里行间的意思就是在讥讽对方是个只能纸上谈兵样子货。

不得不说,这话真的是有些过分了,本就被诘问的已然说不出话的王黼此时更是气急了。

“你!你!你!”

王黼年纪本就大了,听到赵桓一连串的追问,差点背过气去,若不是站在他身后的赵楷扶了一把,怕是当即就会栽倒在大殿之上。

而这位郓王殿下在见到王黼的惨状之后,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也当庭撕破了脸皮。

“依太子之言,不应该接受张觉的投诚?难不成还没有打就要先畏惧女直人几分了?”

见到王黼缓了过来,赵楷便接着问道,言谈举止之间仿佛是充满极大的自信心。

“可以接受,但是不能明着接受!而且我说的是谨慎不是畏惧。”

赵桓冷着声说道,自己这位三弟那无知的书生意气实在是让他觉得好笑。一个连战争都没有见过的人,却有着迷之自信。

“哦?”

“为今之计当暂舍平洲,其实现在的张觉需要的并不是我朝的册封,而是实打实的军资好处,不如让边军暗暗支援张觉些军资装备。任由他和金人大战,若是得胜了,正好搓了金人的锐气,让其不敢小觑天下,若是张觉败了,金人也抓不住我军背盟的证据,而且张觉此人又深得燕地民心,若是死在了金人手里,燕地必将民心浮动,我等只需要调集西北军屯于边境,整训边军,待到燕地生了民变,我军就长驱直入,金人在燕云的统治必不长久,到时候不光是燕云十六州,便是恢复汉唐旧观也不是不可能。”

赵桓慷慨激昂的向着殿内的群臣诉说着自己的计划,慢慢的竟然引起了不少的共鸣。

不得不说,赵桓此时所描绘的景象太过于美好,都是大好男儿谁还没有几分血性,着这样的宏伟蓝图之下,不少鹰派的大臣和少壮派的大臣都动了心。随即便都有了附议的念头,这也让赵桓不由得信心大增。

只是赵桓却并没有注意到,伴随着他的话宋徽宗本来还算淡然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够了!”一声大吼自龙椅上发了出来,宋徽宗铁青着脸,看向了赵桓说道:“你可曾去过前线?”

“不曾!”赵桓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你可曾亲眼目睹过金辽大战?”宋徽宗接着问道。

“不曾!”赵桓接着回答。

“既然你不曾见过,只凭借道听途说和几句捕风捉影的话你就能断定我军必败?女直不识教化,茹毛饮血,何以必胜?好了,退下吧!”宋徽宗黑着脸说道,却还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毕竟即使要训斥太子也应该在私下里干,当众责骂实在是有伤体面。

不过这倒是真的把赵桓给问住了,面对这种问题他要怎么回答?难道要告诉宋徽宗这是自己在史书上看到的?

眼中的光芒不断地闪动,最后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但是,一想到此事事关大宋国运,赵桓此时也只能梗着脖子,又向前了一步,继续说道;“此时还请父皇三思!”他本就不想做这个悲催的太子了,为了身家性命更是疯狂了起来。

“你!”

这下子到是轮到宋徽宗下不来台了,他实在是想不出平时恭顺的儿子为何会如此无礼。

于是,场面一时间居然陷入了尴尬,这对父子君臣就这样当庭对视了起来。

此时的宋徽宗眼中露着寒光,父子俩的关系本就不睦,被冒犯了之后,皇帝愈发的气急。因此,对于赵桓的建议也没有丝毫的回应。

也许是碍于君臣关系,宋徽宗并不想当庭发怒,他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旋即就打算离开。

很明显皇帝是打算冷处理或者私下再解决。

不过赵桓却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眼看着进言没有被采纳,此时的赵桓仿佛是急了一般,也顾不得许多,竟然快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宋徽宗的袍袖,死活不让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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