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的话，确是有些自以为是了。在此对姑娘说上一句抱歉。”瑛轩将瓷盏放下，这是要离开了。
苏小婉站起身，似笑非笑道：“小王爷且留步，你若想听真的，我再抚一曲给你听，如何？”说着就往琴边走，也不管瑛睿应没应。
瑛睿挑挑眉梢望她，唇边同样似笑非笑。
片刻不过，袅袅琴音奏起。
这第一串音一响，他不由得苦笑出声。
苏小婉抚的是“陌红尘”。
此曲是一位技艺卓绝的调琴娘所写。她因着面貌娇美而饱受权贵欺凌，最后不堪其扰愤然写下这一曲，奏完即砸琴而去。曲中满含着对不通曲艺却只为顾佳人的庸俗之人的怨愤。
苏小婉娴熟地抚着琴，一双明眸灼灼盯着瑛睿，奕奕神采都是挑衅之意。
瑛睿亦定定望她，摇开手中折扇，眉目清朗俊逸，唇角悠然一笑。
两人这般对视了半支曲儿的功夫，苏小婉只觉得指下讥讽减去几分，弦中怨愤淡了几分，调中凌厉软下几分。
再看那人一双澄澈的眼带笑，反倒心弦随着琴弦兴起涟漪，曲中的寂寥清冷没了去，委婉悲伤没了去，撕裂肝肠也没了去，反倒弹出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情之漾漾。
怕叫他听出这深意，她草草结了尾收了弦，垂着眼帘一动不动坐着，深深吸一口气，企图压住心波的悸动。
低垂的目光里，她看到瑛睿施施然走到她面前站定，收了折扇，拍一拍手，轻笑着道：“好曲。”
苏小婉没抬头，闷闷道：“小王爷谬赞了，这曲子我自己听着都不甚满意。”
瑛睿又打开折扇，就着画舫里的小凉风装模作样呼扇几下，笑道：“虽是讥诮，也总比那首干巴巴的春莺戏水切心实意几分，连着小婉姑娘其人，都鲜活几分。”
苏小婉嗔他一眼。
“受人讥讽都以笑容应对，小王爷胸襟这般宽广的人，小婉还是第一次见。”
这话就差明着骂他脸皮厚了，瑛睿扬扬眉梢，探过身子玩味道：“脾气这么大的花魁，我也是第一次见。姑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卖笑的，怎的不对我笑，反倒总是动怒？”
他这话可把苏小婉问住了。
她在扮演别人时，往往一个细小的动作、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是深思熟虑，细细斟酌过的，可这瑛睿一口一个“假”，将她的步调全部都打乱了。
“阿睿。”贺衍徐徐走过来，一左一右看看两人，笑道，“终于不是棺材板的模样了，这一曲将你哄开心了？”
瑛睿轻咳一声，折扇一合，老神在在道：“总归不是那么无聊了。”
“那便好。”贺衍拍拍他的肩，一边向外走，一边道，“你喜欢听曲儿，城南的凝香馆有个竹馨姑娘，一手琵琶弹得精湛，改日哥哥带你去品一品。”
瑛睿跟上他的步子，一双眼晶晶亮亮，透出风华年少的活泛，叠声应道：“好啊。”
抬起头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泛起阵阵酸涩的时候，影七知道自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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