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金秋,新谷大半入了仓,剩下零星的湿谷也都在晒。

轰隆一声,前院大门倒飞。影壁后头正在健身的张大户惊得差点岔了气,早起的张老爷正导引练气,健身呢。

“还我观里水田来。”

叉腰进来的是灰袍云鞋的龙夕,脸上痞子像十足。

平常人家的大门也有几十斤重的厚实,张大户家的两扇金丝柚门足过百十斤。现在裂作四瓣成了劈柴,内外看到的无不吃惊。

乡间,毁门砸锅两样是大忌,即便是官家听报也要是要过问的。张坊三百户人家,除开被门板夹过脑袋的张珉秀才漠视此类,任谁不跟你拼命的?

“好你个作死的畜生。”呼啦啦,院里三十来口子全部都围向前。

轰隆又是一声,影壁塌了半截。飞溅的残砖碎瓦将拎扁担举锄头家伙们的气焰一下给打没了,东躲西藏地往后缩。

小身板的龙夕他们不怕,可这个动静不象人能弄出来的。

“是谁?”

一尊杀气腾腾的煞神从烟尘里踏步而出,单手挺着支长矛,寻找方才答话的人。森冷的锋尖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几步外有人牙齿在打颤。

没人敢稍动,无论是双手抱头的张大户还是片刻前咋呼的庄丁,甚至连龙夕也怯于移动半步。杀机笼罩下,院落里的人都怕自己胸口随时被穿出个血窟窿。

那一刻,似乎一切都定格了。

“杀人啦——。”

僵持中,外头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之后,院内人全体炸锅。所有人惊恐无措地四下奔逃,抱头鼠窜远离是非之地。

半蹲状态的张大户刚直起膝盖,被铁矛搁在了肩头。然后“扑通。”直接被嚇得一脸失血地跪了。

服了,彻底服了!自诩作过半世痞子的龙夕算是开了眼界。心里已经果断认定,这位师叔就是个杀胚。

“师叔,你有时过于冲动了。”回来的路上龙夕好心地劝说他。

“某没想杀他们。”现在是这么说,可当时的架势在场的没人会相信这话。

“不是说你想杀人,当时师叔的样子把我都吓得差点尿裤子。”

“那是你胆小。”

“也不是讲我胆小尿裤子,我想师傅老说行事需要有顾忌周全。”

“顾忌什么?”

“他们会报官的。”

“报官如果有用,先前你师傅为什么不报?”

“唉。以后会吃大亏的,师叔。”

“那也等以后再说。”

县衙。

“咚咚咚。”

扔掉手上的瓜子,拉起鞋后跟,将屁股抬离太师椅,闲坐后堂的王晚亭正了正纱帽。准备去前堂理事。

“咩人呀?咩人击鼓惊堂啊!”

师爷是佛山人,一口的南北混合口音。听了半年,王知县倒觉得有特色蛮舒顺。

“叶子晴,你拿老子们开涮是吧。”

横着进来的是朱骥三个,甲叶子抖得哗哗响。开口的那个一把就将身材矮小的师爷叶子晴揪起半空。

“呀,呀,呀。放落我先,慢慢港啦。上差。”

“没皮没臊的东西,竟敢戏弄我们百户大人。也不用等御史大人发话,朱老大在这呢,看不今天拆了你这衙口。”

简直是嚣张跋扈,太过目无法纪。刚停下脚步的王晚亭决定还是出去看看。

“嗯~哼。”

“知县大人。”

朱骥算与他平级,可是武官见着同品序的文官要先施礼,这是固定礼法。被人举在空中转圈的师爷终于双脚落地,怀里还被塞了根击鼓的棒槌。

“怎么地?朱大人。”象征性地拱了拱手,王晚亭不咸不淡地问过一句。然后撩起官服前摆,端端正正地坐在主位上。

“大人,他…。”

“成何体统。”“啪。”

惊堂木一拍,颠上前的叶子晴收口。

虽然是捐官,可他王晚亭是熟读过《官诀》的。虽然只为官作过两任,可该摆威风的时候也是一分不差。至少比抖身上盔甲要更有用,至少本来杵着水火棍发笑的本地衙差也都立马正经挺起腰来。

敲山震虎!震得两个算见过世面的随从军汉面上讪讪地,手脚有些无措。一脸沉静的朱骥笑了笑,一屁股坐到师爷的位子上。

“王大人,御史大人董公家眷到地方省亲,父母官当不当问?”

“自然当问。”

“那好。叶子晴你自个同你家大人先禀说此事的始末。”

师爷叶子晴正站在自己位子边上,被朱骥一指头点在面门上,着实嚇了一跳。以为这位军头又要揪打自己,连退了三步。

事由说起来简单之极,董老头省亲马车棚子坏了。师爷仗着自家老爷有些背景直接不予理会。然后随从护卫的朱骥自己下到乡野猎回了牛皮,请他寻人修补。结果叶子晴又是多番推脱,想依旧不予理会。

“…,牛皮确实没人会硝制,只怪小人话没讲个清楚。耕牛屠宰还要地方报备,上差自不当回事,可若是事后追究起来,小人实在是难担干系啊。”

“睁开你狗眼看清楚,那是耕牛皮吗?是百户大人亲手射杀的野牛。我们在张坊打的,还有当地乡人看见。”

刚才动手的军汉又举起了手掌,大有打算再削他一顿的架势。

“光得见一张湿皮,连个牛头牛角都没有,小人怎么知道…。”叶子晴当然也要为自己争辩几句,但是被王知县用眼神制止了。

“也就这事吗?朱大人。”

“是啊,还望王大人能不惜行个举手之劳的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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