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宫依旧如往常般冷清,服侍宦官和宫女要比凤仪宫少了一半。
虞鸢进门时,只有一个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小内侍上前迎接,随后进殿通报了声。
海棠扶着她走进殿内,先前被烧毁的部分还在修葺,整座宫殿看起来格外凄惨凋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座摇摇欲坠的冷宫。
在小内侍的带领下,他们一路走进里殿,便看见江临衣着完整地靠坐在床上,朝虞鸢投来苍白的微笑,“母后,恕儿臣不便起身行礼。”
“你好好躺着,不用行礼。”她坐上海棠搬来的圆凳,在他床前深深蹙着眉间,“你这是伤哪儿了?可是伤着了腿?”
他抬手覆上自己的腹部左侧,回道:“在这里,被一只羽箭射中了,不是什么大事。”
虞鸢心中一紧,不自觉提高了声量,侧首冲海棠问道:“太医是怎么治疗的?这么重的伤,什么叫修养一段时日便可?”
海棠在一旁低垂着头委委屈屈,“奴,奴婢也只是听说…”
“母后,儿臣真的无事。”他赶忙开口打圆场,“过去在北境,比这严重十倍百倍的伤儿臣都受过,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太医说的没错,修养一段时日便会愈合了。”
尽管他这样说,虞鸢却仍是不太相信,只当是他在故作逞强。
哪有被一箭射中了腹部还不严重的?怕是取箭时疼都要疼死了。
一想到这,她便无法控制地流露出心疼的神情来。在她眼里,江临这孩子已经够可怜了,偏偏还遇上这种事,若是换做旁人,早就抱怨上天不公了。
可他不仅对自己的人生毫无怨怼愤恨,父皇交给他的任务他也是尽心尽力去完成,哪怕因此受了伤,也只是笑笑说没事。
如此一孩子,让人怎能不心疼?
虞鸢眉间皱得更深了,她犹豫一瞬,终是倾身过去拍了拍他的手,“若是心里有不快,尽管同我说,哪怕是说你父皇的也没事,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肌肤相触的刹那,江临脸上的笑容滞了须臾。
那温热不过蜻蜓点水,却已足够乱了他心神,垂下眼眸平静会儿后,这才又重新笑着点了点头,“嗯,儿臣若有不快,一定向母后坦言。”
“好,那我便不打扰你休息了。”说着,她便站起身同海棠一起离去。
临近门口,江临忽然唤了声:“母后。”
她侧过头,“可还有事?”
他张了张唇,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说,可转到嘴边,却只是微微笑道:“无事,只是近日天气逐渐回暖,太阳愈来愈烈,母后若要晒太阳,便在院子里晒吧,以免出门晒伤。”
他这番话说得莫名,虞鸢听着不大明白。抬头望了一眼那天,太阳虽高高挂在空中,阳光却并不炙热,就是在外面待上一整日也不会晒伤啊。
可她琢磨不出来别的意思,便只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说罢,便同海棠一起离开了重华宫。
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江临眸光越发暗沉。直至那背影消失在门口,他坐起身下床,来到方才她站着的门口。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见一个病人的模样,仿佛那伤,压根就没受。
江临抬头望着天,太阳的确没那么炽烈,可谁说,过些时日不会如烈火般灼得人发烫呢?
天,是时候该换了。
*
太子遇刺一案在今日结案,凶手真实身份为前朝激进之人。
那日江临一路跟踪他,却没想到大理寺的计划早已被他察觉,亦或是早已被他背后的人察觉,竟提前在途中布好埋伏。
幸亏江临常年在北境生活,死里逃生这种事他经历过不下数次,这才在压倒性的人数优势下,仅受了一只箭伤顺利撤退。
不过凶手便没这么顺利了,乱战之中,未防凶手逃脱,江临只好当场诛杀了他。并提着那人头一路回京,交到了陛下案前,听说陛下脸色青了许久。
这件案子江临办得尤其漂亮,一时之间在朝野上名声大噪,更有甚者私底下揣摩,说陛下很大可能会立三皇子为太子。
毕竟今上子嗣并不繁盛,二皇子是个病秧子,四皇子又早已封王回了封地,这个节骨眼上让四皇子回京,那不是引狼入室么?谁知道那封地上有没有未曾记录在册的军队呢。
由此看来,最适合坐上太子之位的,也只有三皇子江临了。
能站在这朝堂上的都是群见风使舵惯了的人,经有心人这么大一分析后,官员们立即分为了两派,一派支持三皇子,一派支持四皇子。
而那些位高权重的老臣,也趁此机会向皇帝提出另立储君,只可惜,每每提起此事皇帝便一概置之不理。
众臣拿不准陛下心思,渐渐的也不敢随意站队了。只是这国的确不可一日无储君,有些真正为社稷着想的大臣们,便自发一起去紫宸殿跪请陛下纳谏,早立储君。
事情愈演愈烈,加入劝谏的人也愈来愈多,可皇帝不知怎的,对这些声音仿佛听不见一样,既不接纳,也不发火,任凭他们在殿外跪着,直到跪不住了离开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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