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卒面面相觑,而后朗声道,”把斗笠摘下来!”
男子缓缓摘下斗笠,一张皱巴巴的沧桑面孔,便是这般年纪,不知哪家姑娘昨夜赠了两枚香吻,红唇印记还在脸上尚未洗去,不由引得两个小卒发笑。
那暮年男子也不避讳,只淡淡用手擦了擦,“我是笮老太爷故人,若耽误了我进城吃上一碗水酒,这份哀思,便又赋予谁?”
说着,那男子淡淡一笑,两个小卒听闻是笮老爷子故人,也不敢相拦,至于……前去找笮融将军核对,笮融将军喜怒无常,他们只怕有命去问,没命回来。
放了骑驴男子进城,这两个小卒面面相觑。
男子将怀中果子掏出来啃了一口,侧目看了一眼周围的大锅和地上哭声一片的道门弟子,只是淡淡摇头,便朝着城中走去。
一抬头到了府门,这骑驴男子先去了后院,看着驴旁马匹成群,直用剑鞘拨了拨草料,往自家青驴前的食槽,这一举动引来各家马夫不齿,唯有白展堂上前问道,“这位兄弟,你这么拨弄草料,槽枥就放了这么多点,你家驴吃饱了,旁人家的马还吃不吃?”
那头戴斗笠的男子一拱手,对着白展堂笑得极为和善,“对不住对不住,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待会吃完得抓紧跑。”
“骗吃骗喝的?”白展堂俯到对方身前,低声道。
那男子摘下斗笠,只是和善一笑,斗笠下的是张长脸,脸上有些褶子,但还不多,看起来也就五十多岁。
说年迈还不算,却也的确不是中年。
作为下人,自然是与众多马夫在后院吃酒。
白展堂与斗笠男子同桌,推杯换盏之时,有一醉酒马夫在斗笠男子身后不慎掉落瓷碗。
顷刻间,那瓷碗就已重新端回到醉汉手上,碗中滴酒未洒。
那男子仍旧是面色如常,手上动作却是奇快,但看对方虎口处略有震裂,老茧成行,身侧别着一柄短刀,一路风尘仆仆却纤尘不染。
看起来也是个以快制胜的侠客。
上前和这男子喝了一杯,白展堂笑道,“这红白之事那么多,阁下为何偏偏来喝这笮老爷子的酒?”
那男子只是摇头笑道,“我虽然没有请帖,可我的确是认识笮老爷子的。”
“这笮将军也是不懂事啊?”白展堂讪笑道,“都是故友,哪怕如今不算如何阔绰,这一张拜帖,一杯水酒也是该尽的礼数。”
生满老茧的手掌轻轻摆了摆,这知天命年纪的男子或许是酒后话多,笑道,“小兄弟说对了一半,是故人,但可不是故友。”
说着,将身下长凳往白展堂身侧拉了拉,那男子笑着低声道,“不瞒小兄弟,死的那个是我的仇家。”
“哦?”白展堂也是一惊,“这话是怎么说呢?”
“到了我这把年纪,便是一只脚踏入坟墓了,时日无多,年岁渐长,便是搂着千般娇嫩万般风姿的女娇娘,也再没了以一御十的本事,唯一兴趣,便是看看这堆当年的仇家,有的残了,有的病了,我啊,只盼他们别都一天死,当然,这些人都得死在我前头,若是哪个不行了,我还得骑我那头倔驴,风尘仆仆的赶来,浅浅的喝上一杯哀思酒。”
看着谈笑风生的斗笠老丈,白展堂眼前一亮,只觉得这位人到暮年的男子却是有趣。
“照你这么说,你就天天捧着一个名册,盼别人死?”白展堂笑问道。
那男子却摆手,“也不算盼,有的时候仇家身子骨实在是太硬朗,我也会自己动手,毕竟咱们得熬啊,老骨头实在熬不过怎么办?总不能我都没了让他还活着吃我的哀思酒不是?”
听了这位老丈一顿诨话,白展堂只是笑着应声,时不时侧目网屋里看。
“小兄弟,你我投缘,我便问问,这屋里都是什么人?”
届时,一个肥头大耳的小厮侧头过来插话道,“城中豪绅,周边小吏,听说还有孙策大军中的张昭。”
“哦。”那摸着斗笠的暮年男子看向身旁插话小厮,“那你是谁的家丁啊?”
那小厮向前指了指,“瞧见席上起身诵经的那个没?那就是我们家老爷。”
顺着小厮手指的方向,白展堂看见一个战战兢兢站起身背佛经的乡绅,便如前世见了先生罚背课文的莫小贝一般,只不过,莫小贝背错了是挨板子,这乡绅背错了,便是挨刀子。
双手抱臂,白展堂不由得感慨,笮融传习佛法,信者活,不信者直接当场‘超度’,如此一来,还算是正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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