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只道,“乡间疾苦之重,哪怕本官也有所听闻……我去了地方乡绅之家,还想要他们拿着钱派些人,辅助甘薯种植,可即便是乡绅地主,也都说家中没有余粮了,一家老小还求着本官,多给他们拨一些甘薯种子呢!”
韩一良听了便嘟嘟囔囔,心想这人闲住在家,吟风弄月了这么久,莫不是把脑子也丢了。
地方乡绅的哭穷,能是真的?
韩一良扪心自问,若是他以户科给事中的身份回家养老,只怕家财还比不上老家地主呢!
“你有疑惑,直接问他就好,背后说人算什么?”
韩一良袖子一甩,先去找到方正化。
孙传庭跺跺脚,也跟着气哼哼的去了。
等知道这只是秦王挥挥手便撒出来的钱时,诚如方正化所想,韩一良微妙心梗,孙传庭更是惊呼,“当真不是你索贿?”
方正化呵呵笑道,“我已经把钱都拿出来了,何必再骗人?”
“可是孙郎中,你只去了乡绅家中,未曾去乡民之处,能确定自己所见所闻,是真实的吗?”
孙传庭道,“即便有假又能如何?我朝圣天子垂拱,乡间自有贤人指导……不靠乡绅乡贤,政令哪能上通下达?陛下吩咐的事,又怎么办好?”
方正化又笑道,“看来当官的,同我这样的阉人,想得的确不同。”
“这大明朝离了乡绅,又不是转不了!”
“推广甘薯这等迫切的事,你还要去乡绅家中喝酒交际,真是全心全意的为国效忠呢!”
孙传庭脸色涨红,气的拂袖而去,不再同方正化争论。
只是到底不与当今士林风气同流而行,孙传庭冷静下来后,又想起韩一良直奔农田,与农夫问事的姿态,对自己将做事关键处,瞄准乡绅的想法,生出了些许迟疑。
只是他仍放不下自己这份文人风骨,读书三十多年,养成的“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思想极重,让孙传庭真心不敢想象,一旦天下失去乡绅,会乱成何等模样。
一省巡抚又如何?
九边重镇,手握兵权的将军又如何?
乃至于朝廷,
没了乡贤地主配合,
他们的事,还能做成吗?
只是孙传庭还未曾见过,人一旦被逼上绝路,什么事都是可以做,都是敢于去做的。
他今日还是传统士人姿态,待经历磨难后,难道还不会吸取教训,认清“乡绅乃是大明附骨之蛆”这样的事实?
可惜未来之事,无人可知。
当下孙传庭闷头苦思,无法念头通达,便去找了武之望这位老前辈,请求提点。
武之望说了一番同朱童蒙类似的话,“你既然受了这个命令,那就要脚踏实地的去办!”
“天子要推广甘薯,原因为何?”
“是为了把甘薯种出来,让缺衣少吃的百姓有个垫腹的口粮!”
“乡绅在家里,哪里会缺一口饭吃!”
“故而甘薯之推广,首重之处,不在屋舍之间,就在那田地里!”
“老夫看那韩一良做事稳妥,你且学着他点,好好走访下乡间农夫,不要连种地要的锄头长什么模样,就去侃侃而谈!”
这番话说出来,让孙传庭感受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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