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夜来秋雨,冲散了地上的血迹,烧伤未愈的董清野被雨淋得痛入骨髓,刚长出来的皮肤被生生淋烂。

仅仅是被那儒士拿扇子捅了一下,董清野就像失去了全部力气一样,那对硬邦邦的眼睛没有起作用,董清野什么也看不到。

“我这是要瞎了吗?”董清野出气多进气少,但他知道自己不会死。

顶着大雨,儒士骑着无头马尸离开深山老林,奔腾在官道上,漫无目的地赶着路。

与此同时,董清野忽然可以提起力气了,他像一条蛆虫,凭着眼瞎前的记忆,不断往一颗大树挪去,尽量卸去些雨水。

“总这样淋雨,不是个办法。”

董清野不知道眼睛要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出来,总而言之,他需要好好修养,等到皮肤长好。

太阳东升,阳光带给董清野温暖,不知为何,他感觉眼睛有些痛痒。

“看也看不见,还瘙痒?烦得很。法器就是法器,哪有原装的好用?”

其实他心里有些心慌,在这种地方变成瞎子,不说歹人作祟,那些豺狼虎豹也不容小觑。

董清野用溃烂的手往眼眶抠去,这对眼珠子明显比自己以前的大些,像女人的一样。

“咦?”董清野惊奇地发现,这眼睛能用,只是被那疯子给安反了。

根根血管连着眼珠子,有些外翻出来,难怪会痛痒,原来是风吹血管引起的。

董清野把眼球挪正,睁大眼眶,把那些外翻的血管塞了回去。

如果说和以前的眼睛有什么区别,那就是这对眼睛可以看的更远,也更清楚。

疲惫不堪的董清野拖着身体,穿上那身破旧道服,提着包袱往山下走去。

“也算是祸福相依,祸兮,福兮,从死亡边回来,换来了一双更好的眼睛,以及一只鬼手,不亏。”

“道士分不清自己是谁,似乎脑袋里留不住记忆,他很容易被人骗,同时也很危险。倘若道士成心要我去死,寻个本命瓷或许不难。”

“那么?道士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囍派喜欢骗人,是何方神圣?儒家?道家?”

“这个世界的人可以活很久,甚至在没有天灾的岁月里,不会生病,凡人不应该只有百年寿命吗?”

“感觉很不正常,这个世界很残酷,同时也很怪异。”

董清野抬头望着蓝天白云,思考着一些问题,也想着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很多问题现在肯定没有答案,但自己怎么做要有个章法。

“既然奴隶是司命造出来的,那么本命瓷肯定也和神法秘术有关,只要找到炼化本命瓷的方法,然后和自己合二为一,那么奴隶就不必有这么大的软肋。”

炼化本命瓷是董清野未来很长时间都要追寻的东西,甚至是永远追寻都有可能。

除此之外是,他要变强,仅仅靠“鬼眼”的虚张声势远远不够,杀力也很重要。

牛二在林子里生火烤着野兔子,一天一夜没吃饭的他很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兔肉。

拿起兔肉大口大口啃起来,就着地上小水洼里的水,吃饱喝足后,牛二站起身,向活水镇赶。

走着走着,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爷?”

寻声走去,他惊骇地看到了前几天送他道袍的道爷,满脸血迹,腹部似乎有伤,身旁有一匹无头马尸,而道爷正在睡觉。

“我是谁?我在哪里?”

儒士说着梦话。

“道爷刚刚和人打架了?”

牛二很是疑惑。

前几日被人抢了,衣服被人烧了,幸亏遇见了道爷,把自己的道袍脱下来给自己,说是他有神通,变套衣服随随便便。

牛二最开始以为是个疯子假道士,傻子才会这样乐善好施,宁愿自己一丝不挂?完了还吹牛上天?再说了,会神通的人能穷?

如今看到道爷身上穿着的锦衣玉袍,牛二觉得肯定是因为有神通,突然从一个穷酸道士,摇身一变成了富人,他心里瞬间有了一个想法。

“这道士真有神通?如果自己拜他为师,岂不是可以盐鱼翻身?听说那些会神通的人,讨媳妇都是十个八个的。”

“当真有了神通,谁还敢欺负自己?”

“只是道爷那身衣服怎么有些眼熟呢?”

“人魈?”

“听老人说,不管是奴隶变的人魈,还是人变的人魈,都会夺人面容。”

“那道士是被人魈打死了,然后被人魈附体了?”

“还是说,人魈被他打死了,道士夺了它衣服?”

牛二心生恐惧,悄悄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这神通不要也罢。”

“我是谁?谁能告诉我。”

儒士醒了,双手掐诀算了起来,“不对,这都不对。”

他忽然眯眼,盯着手掌里的字,像是恍然大悟一样:

“癞子头?他会不会知道我是谁?找他问问。”

道士掐指一算,往东边一望。

“有了,在东边。”

瞧了一眼地上的马,道士捧起一捧土,往马的断颈处塞了进去,然后在马的身体上,以指做刀,刻下了三个字:“向东走。”

“哪怕是千里马也要吃草,这样才有精力。”

往断头马身体里塞了很多泥巴后,道士的眼神突然呆滞起来,“我是谁?我要干嘛?”

疯癫而健忘的道士似乎没有东西在眼前提示,就很容易陷入迷惘。

道士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在自己脸上,一颗眼珠子连着血管掉了出来,挂在眼眶上。

掉出来的眼睛看到马身上的文字,道士想到了自己要往东边走,将眼珠子塞回眼眶,道士一巴掌拍在马尸的身上。

马尸都有些发臭了,道士骑着马匹向东跑去。

跑到官道上,牛二长舒一口气,“这下应该安全了,人魈应该不会对我这个癞子头产生兴趣的。”

只是一阵马蹄声瞬间打破了他的梦,回头望去,瞬间头皮发麻,拔腿就跑。

“救命啊,救命啊,人魈杀人了,人魈杀人了。”

试想一下,一个黄牙道士,满脸是血,一只眼睛连着血管挂在眼眶外边,满脸巅笑,骑着一匹断头马,向你赶来。

看了一眼手掌上的字,掐指一算,道士满脸兴奋,望着前面。

“癞子头,我来了。”

“向东走,向东走,有贵人,有贵人。”

“哈哈哈哈,道爷我成了。”

“阿弥陀佛,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不对,我是大长老。”

“吵吵吵,吵你妈的吵,老子马上就要想起来了。”

断头马上的道士,东一句,西一句,像是脑子里有好多人在哄骗他。

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的道士,一只手抓着马的断颈,一只手掐指算卦。

“癞子头,癞子头,我看到你了,别跑啊。”

“我有事情要问你,求你了,等等我。”

道士嗓音沙哑,对着前面不断逃跑的牛二大喊大叫。

人脚怎么能跑得过马足,牛二很快被道士追上了。

断头马堵住癞子头的去路,他跌坐在地上,吓出尿来,“道爷,饶命呀,是我啊,牛二,您还送过我衣服呢,您忘了?”

道士把眼珠子塞回眼眶,看着癞子头,又是一通算卦,衣服不衣服的他还真记不得。

“贵人,老夫掐指一算,你是不是想有门神通?你姓牛,名二,对否?”

“这人追我只是为了给我算卦?”牛二不敢想太多,满脸惊骇连忙点头。

“道爷好神通,没错,我叫牛二,我现在能不能走了?回去喂猪。”

“你放屁,你家哪里有猪?你她娘的,家都没有,哪来的猪?给老夫老实点,我问什么答什么。”

道士掐指说道。

就在这时,一根肠子从道士的衣摆处掉了出来。

“别怕啊,老夫问你,我是什么人?”

道士满脸认真。

“见鬼了,见鬼了,人魈都不会问一个癞子头这种问题,初见时,不挺正常的吗?”

牛二想死的心都有了,遇上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真是八辈子倒了大霉。

“你是什么人?你是道士,一个非常厉害的道士,遇见有缘人就会赏赐神通的道士,是个好人,你前两日为了捉人魈,被伤了,有些失忆。”

道士了然点头,原来自己是道士,不是其他的狗屁。

“你没有蒙我吧?”道士再次询问。

“道爷你神通广大,算我算这么准,你给自己好好算一卦不就知道了?”

“此言有理。”道士神情肃穆,拉开衣袍,露出一个尚未愈合的伤口,伸手拿出七颗黏糊糊的铜钱。

“道爷我要卜卦,我是不是道士?”

说话间,七颗铜钱散落在地,它们不断颤鸣,最后竟然化成齑粉,被风吹到四面八方。

“看吧,我给自己算卦从来不灵,只能给别人算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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