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指向营河一处,接着道:“这里便是乱石湾,乱石丛生,惊涛拍岸,天险也。但天险背后隐藏着平静,幽州军选择此处渡河,也算煞费苦心,是精明之举。”

“为何如此说?”李高疑惑道。

梁羽沉声说道:“雪山白天融化,夜晚积聚,导致乱石湾此处河道大拐弯的水流具有日夜两重天的特性。此段水域白天湍急无比,但到了夜晚却会变得异常平静,最适合战船夜渡。”

他顿了顿,一脸严肃的接着说道:“再加上两岸野林掩蔽,神不知鬼不觉,最妙的是乱石湾往北而去便可直达契丹的老巢——契丹城,很适合幽州军长驱直进,奇兵突袭。”

李大酺思量许久,沉吟道:“现在契丹已经发现了幽州军的动静,那么幽州的如意算盘岂不是要落空?

说着他眼角皱纹眯起,忧虑道:“而且一旦契丹捏准幽州军渡江时机,先发制人,抢先进行突袭,幽州军必然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管幽州契丹战况如何,我实在想不明白,我们奚族在其中能有什么作为呢?”

梁羽摇头道:“奚王请先听我说完。契丹想必也是营水楼一战时,才刚探知幽州动静,所以急召公羊碑齿赶回契丹。但这一来一往,消耗许多时间,再加上要调动兵马,必然已经错失在幽州军渡河时突袭的良机。”

李大酺惊讶道:“幽州军来得如此之快?!”

梁羽点头道:“兵贵神速。如无意外,契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在幽州军行进的途中伏击,以收奇效。而伏击的地点,肯定是这奔狼峡。”

“为何如此笃定?”李大酺疑惑道。

梁羽沉声说道:“奔狼峡位于荒芜人烟的冷陉地区,乃是天险,幽州军连夜奔袭,疲惫不堪,如果在这里遇到伏击,必败无疑。”

他若有所思,指着沙盘上一处红旗标示处,继续道:“此处两条山脉交错对望,中间形成一道峡谷,地形复杂,有很多岩石树木可以作为隐蔽的屏障,绝对是伏击的最佳地点。”

众人纷纷向梁羽所指的地点看过去。

梁羽接着说道:“看到峡谷的中部没有,坡度略为平缓,可以奔马,如果埋伏一队骑兵在两侧,先放一阵冷箭,然后居高临下,俯冲而至,绝对可以一鼓作气,将敌人杀得溃不成军。”

见众人已经明白,他指向峡谷出口,继续说道:“再看峡谷的出口这里,坡度越来越陡峭,两旁悬崖对望,绝壁丛生,几乎是一线天,如果事先布好巨石,看准时机,突然砸下,便可收到奇效。”

李大酺沉吟道:“既然知道奔狼峡如此凶险,幽州军还会冒险选这条路吗?”

梁羽笃定道:“要想夜袭契丹城,这条是必经之路,如果选择其他路,天亮之前根本到不了契丹城。”

李大酺犹豫道: “你怎么能断定幽州军一定会夜袭契丹城?说不定他们渡河之后,整理全军,然后再大举推进呢。”

梁羽拍胸口道:“刘佺急于求成,立功心切,肯定会选这条捷径夜袭契丹城。如出我所料,我梁羽任杀任刮,绝无怨言。幽州军一路奔进,做梦也想不到契丹军早就设好埋伏,所以一定会中计,变成瓮中之鳖。”

“当真?”李大酺半信半疑道。

梁羽信心满满的说道:“奚王你大可以放心,幽州与契丹两军相遇,新仇旧怨,冷陉之战不可避免。届时幽州与契丹势必两败俱伤,奚族只需要坐山观虎斗,收渔翁之利便行了。”

李大酺望着沙盘上那两条隆起的山脉,沉吟道:“此处的确易守难攻,契丹军只要扼住奔狼峡,幽州军肯定要吃大亏。但这也是幽州军与契丹军的大战,纵使两败俱伤,最多也是各自退兵。”

他叹息一声,接着说道:“我军就算面对他们的残兵败将,也未必有胜算,谈何坐收渔翁之利。”

梁羽指着乱石湾,沉声道:“奚国的主战场不在幽州,不在契丹,也不在奔狼峡,而是在这里。”

李大酺和李高同时惊讶道:“乱石湾?”

梁羽点头道:“正是。如果不出我所料。为了以最快速度夜袭契丹,幽州军会让骑兵先行,然后步兵作为支援部队紧跟其后,最后才是运送物资的补给部队。”

他胸有成竹的接着说道:“骑兵渡河后,想必是兵分两路或者三路,直奔契丹城,而步兵渡河后也会马上行进,不会等最后面的补给部队。如此一来,被甩在后面的补给部队将孤立无援。”

李大酺不解道:“你怎么断定幽州刘佺一定会冒险搞奇袭?”

梁羽笃定道:“因为渡过营水就是茫茫荒原,刘佺绝不想陷入持久战,那么只能选择奇袭契丹城。若是刘佺带领骑兵先行,快马加鞭,不出半日路程,便会到达奔狼峡。”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届时幽州军的骑兵部队和契丹军战得难分难解,而幽州军的支援步兵收到前方战报,肯定会加速前进,最后幽州军的补给部队就会被抛离在后面,甚至连渡河都没完成。”

他目光坚定,继续说道:“这时候就是我们最好的进攻时机,目标则是正在慌忙渡河,混乱不堪的幽州军补给部队。烧杀抢夺,想必是你们奚国军队的强项。不出意外,不但能够把幽州军的全部物资抢到手,而且还凭空多出数十条战船呢。”

李大酺犹豫不决道:“梁先生分析的有理,但却是有点纸上谈兵了。”

梁羽眼神锋利,沉声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不出兵,奚族百姓迟早要被饿死,若是出兵,也还有一线机会。奚王难道还不会选吗?”

李大酺醍醐灌顶,抚卓赞叹道:“我懂了。但我奚国的兵力不足两万,如何调兵遣将,落实计划,却是个问题。”

梁羽恭敬地向李大酺道:“听说奚族有一把代代相传的宝剑,名为句芒,与青离一样,乃传说中秦皇下令所铸造的天外五剑之一。这把宝剑由每任奚王掌管,见宝剑如见列任先王,至高无上。在下斗胆,请奚王把剑借我一用。如这次计划失败,奚王大可用此剑将在下一剑斩杀。”

李高惊慌道:“梁先生,请适可而止,句芒剑乃本族圣物,怎可借你。你若是再敢放肆……”

李大酺举手阻止李高,沉默许久,然后负手围着沙盘转了一圈,眉头紧皱。

他双目精光内敛,显然是在思考定夺。

最后他一把抓住梁羽的肩膀,点头道:“一切如梁先生所愿。奚族的生死存亡就仰仗梁先生了。”

梁羽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恭敬道:“谢奚王信任。详细行动计划是这样的,李高王子领两万精兵,分两路。”

“袭击幽州军的补给部队为何要兵分两路?”李大酺疑问道。

梁羽慢慢说道:“这就是其中玄妙之处了。我们要在补给部队渡河的中途发动袭击。”

“原来如此。”李大酺恍然大悟。

兵分两路,其中一路从营桥而过,在彼岸沿河行进,直达乱石湾,突袭彼岸的幽州军补给部队,而另一路则直接沿此岸行进,突袭此岸的幽州军补给部队。

届时幽州军的补给部队将瞻前顾后,难以应对。

梁羽提醒道:“务必记住,以光箭为信号,两岸同时发动突袭,消灭幽州军补给部队后,马上将物资搬上他们的战船,沿河而下。哈哈,用他们的船,运他们的物资,这才叫绝妙。

李大酺兴高采烈的说道:“妙哉,妙哉。否则还真得头疼怎么把抢来的物资搬运回来。”

李高一直在思考,他忧虑道:“但营桥已经损坏严重,难以行军,如何才能快速渡过营水到达彼岸呢。”

梁羽笑道:“当场修复,立刻过桥。我看过营桥的损坏情况,只需要几个轻功高超的人,带上绳索,进行悬吊加固,然后铺上木板,便可即时使用。不用修复得很好,能够让军队过去便行。这个事情十分紧急,须让八士中的四位立刻带领一队人马去办,连夜赶修。”

李大酺指了指奚族八士中的四位,他们心领神会,退出帐篷,领命去了。

梁羽接着道:“至于奚王你,则带领剩下的四士,以及一支百人精锐骑兵,赶去奔狼峡。千万别加入契丹军与幽州军的战斗中,而是在离奔狼峡十里左右的这个山口后面的树林中等着。”梁羽一边说,一边指向沙盘上的一处山口。

李大酺等人沉吟不语,似乎在思索梁羽的用意,然后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见李大酺心领神会后,梁羽继续道:“幽州军训练有素,即使败退,也肯定不至于慌不择路。他们会有组织地选择路线撤退。这个山口背后是一片树林,是撤退的首选路线,所以他们十有八九会选择从这里逃离。到时候,首当其冲的必然是他们的总指挥大将。如果刘佺亲自上阵,那么定然是刘佺。”

李大酺当然明白梁羽的推测,但却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去拦截刘佺。

他疑惑道:“我军要做的是什么?歼灭刘佺逃跑出来的残余部队吗?”

梁羽摇头道:“奚王你要做的是,把刘佺活抓。切记不可恋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了刘佺立刻撤退。”

李高突然插话道:“梁先生说得倒是轻巧。届时还能安全撤退吗?”

梁羽信心满满地说道:“诸位请放心。撤退路线我已经帮你策划好了,利用这片树林甩开幽州军的残兵败将,然后穿过另一侧的山口,再绕路突厥边境,把刘佺送给突厥,然后再连夜奔回奚国。”

“梁先生你就别卖关子了。把刘佺抓给突厥,到底为何?”李大酺有些着急。

梁羽说道:“突厥王与刘佺有宿仇,肯定会好好招呼刘佺。记住,不能省事,一定要把刘佺送给突厥。我们要把突厥拉下水,让他们瞎猫吃死耗子。”

在梁羽的计划中,只有把突厥卷进来,才能分散奚族的后续被打击报复的可能。

以奚族目前的势力,扛不住大唐、幽州和契丹任何一方的围剿。

奚族在大唐、契丹和突厥三国之间一定要起到搅局的作用才行,若是一下子就被灭,那就不好玩了。

李大酺眉头紧皱,沉吟道:“让契丹军和幽州军战个你死我活就好,我们何须去管,抓来刘佺也没用,还不如全力以赴,向幽州军在乱石湾的补给部队出击呢。”

梁羽知道奚王是不放心李高,想亲自带兵去劫幽州军的物资,以保万无一失。

然而,在梁羽的计划中,抓刘栓同样重要,而且非奚王和奚族八士不可,因为刘佺身边很可能会有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

梁羽摇头道:“奚王难道就没考虑这一战之后的事情吗?奚国发兵突袭幽州军的补给部队,抢了战船和物资,消息一传出去,奚国必然处于浪尖风口,岌岌可危。”

他意味深长地接着说道:“到那时候,大唐因为受了奇耻大辱,定然想将奚国剥皮拆骨。契丹因为损兵折将却捞不到任何好处,也想将奚国灭之而后快,把战利品抢回来。至于突厥,向来狼性,更是因为分不到肉,怀恨在心,而想拿奚国开刀。这叫怀璧其罪,谁叫你奚国羸弱,怀里却还揣着人人垂涎的好东西呢。”

李大酺不解道:“抓了刘佺就能避免这些问题吗?”

梁羽缓缓说道:“至少可以避免奚族成为众矢之的。抓了刘佺之后,送给突厥,突厥王一怒之下,将刘佺处死,那事情就好办了。”

他望向李大酺,说道:“这样便能把契丹、突厥和大唐卷入你争我夺、新仇旧怨的乱局中,最终因为营州的争夺而僵持不下,无暇顾及别的事情。如此一来,奚族四面受敌的形势便会迎刃而解。”

李大酺沉吟一声,并不言语,似乎有所顾虑。

见李大酺迟迟不能下定决心,旁边的李高劝说道:“父王,如今我奚族生死存亡之秋,不能再犹豫了。梁先生是我见过最有见识之人,他的计划可信。”

梁羽知道李大酺担心后续大唐会来寻仇,沉声道:“奚王请放心,对于大唐军队来说,届时首当其冲的依然是契丹。为了取营州灭契丹,出一口怨气,大唐很可能会联合突厥,谋求结盟。”

他指着沙盘上契丹的地盘,继续说道:“契丹违背承诺,不把营州给突厥,突厥必然怀恨在心,也愿意和大唐联合取营州。但突厥又杀了幽州大都督刘佺,所以突厥与大唐之间,两者心存芥蒂,相互猜疑,结盟并不牢固。”

李大酺眉头一皱,点头道:“梁先生思虑果然周到。”

梁羽哈哈笑道:“哈哈,反正就是一时半会解不开的乱局。如此一来,作为旁观者的奚族便能撇清关系,谋求一段时期的安稳,休养生息。”

李大酺叹服道:“梁先生算无遗策,难怪你坚持要抓刘佺送给突厥。一切按先生吩咐。”

梁羽扬声道:“时间紧迫。请奚王立刻去拿句芒剑,王子立刻召集军队,整军待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正所谓谋定而后动,奚族士气振奋。

李大酺心里清楚,必须要赢下这一仗,抢到物资。这是奚族在乱世中求存的唯一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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